她僵坐着，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电话再次响了。
    看到屏幕上“哥哥”两个字，甄珍的眼底才慢慢聚了焦，喉咙骤然发酸。
    他到北阳了，他知道什么了吗？
    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看到亲近的人那一刻，委屈被骤然扩大百倍，只想哭诉。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他狠狠的哭上一场，把那些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来。
    让他了解，等他安抚。
    可甄珍知道，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闭了闭眼，喉咙不断滚动，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开一个笑。
    然后才颤着手指划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刚接通，手机里就传来秦煜担忧的声音，“珍宝？”
    甄珍又吞了吞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能正常些，“哥，我在呢，怎么了？”
    她故作轻松，秦煜那边却沉默了。
    安静了几秒，他忽然低着嗓音哄她，“乖宝，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有哥哥在……”
    甄珍嘴边的笑忽然有些维持不住，她重重的咬了咬嘴唇，才忍耐着没有哭出来。
    只是闭着眼点头，“嗯，我不怕。有哥哥在，我就不怕。”
    从小到大，每次她害怕不安的时候，秦煜都会这样说。
    她每次，也都是这样回答。
    有他在，她就不怕。
    是的，只要有秦煜在，她就不会害怕。
    任何人，都打不倒她。
    那些想让她痛苦，想让她自责，想让她为此而受尽世人唾弃的人，都不能得逞。
    她没有做错什么，她从来都没有。
    甄珍轻轻吸气，“哥哥，你相信我吗？”
    秦煜语气有些严肃，“珍宝，我不会怀疑我自己。”
    与他而言，相信她就如相信自己。他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自己。
    甄珍就那么忽然的平静下来，她靠坐在洗漱台的柜子前，这次是真的带上抹浅笑，“哥哥，有你真好。”
    秦煜浅浅吸气，低叹，“傻丫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算他现在不能抱着她，可他一直都在。
    甄珍低笑，“我知道的，哥哥，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她现在的声音比起之前的强作轻松听来正常了许多，秦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闷着，知
    道吗？”
    “嗯。”
    甄珍重重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哥，你忙吧，不用担心我。我先挂电话了啊，拜拜。”
    秦煜现在不方便和她联系，还是给她打了这个电话，她不想太耽误他给他添麻烦。
    虽然不舍得，她还是一口气说完，然后不等秦煜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看着断掉的通话，她紧紧抿一下唇，如果不凭着一口气挂掉电话，她真怕自己又会黏黏糊糊舍不得。
    她好像，真的太黏秦煜了……
    闭上眼深吸口气，缓过那些不好的情绪，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她一直不敢点开的视频。
    比起前面只有十几二十秒的视频而言，这个视频很长，足足六分多钟！
    视频中，孟楠依然躺在地上，她身上没有血，眼底的惊恐却没减少半分。
    一身是血的莫晓度已经跪在她身边，她的手中捏着那把小刀，伸出手臂，小刀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划拉着。
    她重新看着前面的镜子，双眼空洞无神。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说着话，却不知是在给身边的孟楠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或者，是说给镜子里的人听。
    又或者，是说给视频外的所有人。
    她每说上一句，就会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刀，甚至连肉都被割掉，可她冷静得就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疼痛。
    “那一年，她不到16岁。15岁的你，在做什么呢？”
    甄珍闭上眼，听着视频里莫晓度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却不敢再看。
    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她不敢再睁开眼。
    而莫晓度说的，其实是周蓉蓉的故事。
    “上课，游戏，和朋友聊天逛街，躲在被窝里看一本小说，为了喜欢的偶像通宵打榜，为了考试焦头烂额……你知道吗，她有多
    羡慕，你们的15岁。”
    “她的15岁，一片黑暗。挣扎，求救，绝望，堕落……”
    莫晓度的声音完全没有起伏，就如同机器，陈诉着一段过去。
    从周蓉蓉父母离婚，她被父亲打骂，到她离家出走被人强暴囚禁……
    甄珍闭上眼，又看到梦里那片黑暗。
    “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一张灰暗的大网，遮住了天空的阳光。
    整个世界，一片阴沉。
    那时候，她也是……15岁！
    15岁的她，对感情还很迷茫。
    15岁的她，在贪恋和叛逆中犹豫。
    15岁的她，开始慢慢了解这个世界，却又心有不甘，不愿服输。
    15岁的她，和周蓉蓉，和莫晓度，和所有15岁的孩子一样。
    冲动、任性、倔强。
    那时候，她已经确定自己对秦煜的感情，也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很想他，特别想他。
    她很烦躁，特别烦躁。
    莫晓度说，她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那个所谓好玩的地方，是在郊区。
    莫晓度说，这是她们家以前住过的房子，后来，这里要拆迁了，大家都搬走了。
    她搬家的时候才7岁，结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被废弃下来，并没有拆，也没有重建。
    莫晓度说，她们家楼房的后面，有一片湖，特别漂亮。
    夏天的时候，可以在里面划船，游泳。
    那里还有一片草地，春天的时候，可以在上面野餐晒太阳。
    她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想去看看那里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甄珍虽然不怎么有兴趣，可见莫晓度很想回去的样子，她也就跟着去了，当做散心。
    那地方，其实真的挺漂亮的。
    至少现在的甄珍想起来，那个地方，风景不错，空气也很好。脱离了城市的喧嚣，让人烦躁的心情瞬间轻松了很多。
    当然，如果没有那几座废弃的楼房，就更好了。
    听莫晓度说，这里本来就是被开发商看中，要用来修建高档别墅区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修。
    她们俩在那里转悠了半天，最后转到了莫晓度以前住的地方，她兴致勃勃的想带她去看看她以前的家。
    只是刚走到楼下，甄珍就不太想上去了。
    这地方废弃太久没有人来，楼道里看起来就阴森森的。
    再来，这楼房也不知道危不危险，要是上去却忽然塌了可怎么办？
    见甄珍不想上去，莫晓度有点犹豫。
    她很久没有来过了，真的很想上去看看，想知道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变成什么样了？
    就在她们两个人纠结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几声响。
    像是桌椅被踢倒的声音，在这样破败安静的楼房里显得很刺耳。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地方已经废弃了好几年了，难道还有人住在这里？
    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正常。
    她们两个女生，要是遇上坏人多麻烦。
    这样想着，甄珍更想拉莫晓度离开，莫晓度却偏偏更想上去看看了。
    她好奇这上面都住着什么人？
    甄珍拗不过她，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去，只能陪着她。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朝上走，脚步都放得很轻。
    甄珍心跳得很快，有种古怪的类似探险的激动。
    直到走到四楼，她们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声音。
    女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男人的笑声。
    莫晓度把她抓得很紧，明显很害怕。
    甄珍也害怕，不过到底还是在秦煜身边长大的，比起莫晓度来，又要冷静大胆些。
    这些声音听起来就不正常，她拿出了手机捏紧在手中，准备着如果见情况不对就报警！
    传出声音的那间房子，防盗铁门上面的小门半开着。
    甄珍屏住呼吸，和莫晓度一起，偷偷从破旧的防盗铁门看进去。
    斜对着房门的，就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画面，让当时才15岁的甄珍和莫晓度不知所措僵在当场。
    就在房间正中，冷冰冰的地板上，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女孩。
    女孩子在哭，她应该很痛，很难受，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很刺目。
    男人却在笑，女孩子的痛苦更加取悦了他们。
    其中一个男人扯着女孩的头发，把她拉到镜子面前，让她看自己羞耻的模样。
    甄珍再怎么受过训练，也只不过是被秦煜保护着长大的女孩，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罪恶。
    她和莫晓度一样，在那瞬间被吓懵了。
    反应过来就想报警，却在那一刻，忽然和面对着镜子的女孩目光相对！
    甄珍脸色一变，刚张了张嘴想要给她比个嘴型让她别声张，女孩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里却已经亮出希望的光芒。
    女孩吞了吞口水，忽然就大声喊道，“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甄珍呼吸都要停住了。
    因为那两个男人也在那一刻，从镜子里看到了她们。
    甄珍还没回神，莫晓度已经一把拉住她就朝下跑。
    甄珍很混乱，身后有女孩尖锐凄惨的叫声，还有重重的脚步声。
    有人在追她们，莫晓度不断的叫她快点跑。
    甄珍一边被莫晓度拉着朝下跑去，一边慌张的按下手机的紧急呼救。
    脚下一空，她踩空了楼梯，脑袋重重磕在楼梯上，疼痛袭来，世界已经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