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松柏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他低声说着，秦玄羽安静听着。
    讲到这，他重新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
    “呼——”
    长长的吐了口烟雾，余松柏继续。
    “或许你会说，你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充实自己，让自己往更高的职位上爬，去挣更多的工资。”
    “但是你知道么，我现在每天下班还要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做兼职，因为不做这个，一旦某个月我的绩效奖金下滑，或者某一天我突然被公司裁掉，那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拜托我妈给我还房贷。”
    “我妈一个女人，一辈子没交朋友，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劳累了将近三十年，你说我这当儿子的都这么大了，不说立马让她回家养老，起码也不能再给她施加压力吧？”
    “每次她给我打电话，问我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压力大不大，工作累不累，我都笑着告诉她，没事，妈，别担心，你照顾好自己，我吃的好睡的香，压力不大，工作很轻松。”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能有个人，在我需要一句关心、一个拥抱的时候，能毫不吝啬的把这些东西给我。”
    “可是这些事，我不能跟朋友说，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我不能跟父母说，因为说了他们会担心。”
    “近几年，我爸做的小生意越来越差，他去了一家小公司当保安，每个月两千块不到的工资，勉强能支撑家里的日常消费。”
    “我妈要攒钱给我新房装修、准备彩礼，其实我跟她说过，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单身的准备，让她拿着攒下的钱，多吃点以前不舍得吃的东西，多去外面看看以前想看却没看过的风景。”
    “她特别喜欢旅游，去年十月一假期之前，我还承诺她，一定带她出去玩一次。”
    “不过我食言了，假期前，部门主管说董事长下达指示，十月一加班工作的，可以得到五倍日薪的报酬。”
    “大概我妈也能理解我的处境，所以她干脆就没提旅游的事。”
    香烟抽了一口，燃了大半，到此，余松柏停下来，猛吸了一口香烟。
    最后，他咬了咬嘴唇，认命般苦笑道：“秦哥，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人，明明没啥能力吧，平时还特要强，想瞄准一个方向往上冲，但碍于现实的压力，实在抽不出空来充实自己，我觉着，我这一辈子，大概率也就这样了，所以我总是幻想着，如果我也是个富二代该有多好？”
    余松柏换了个表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真替我妈不值。”
    “她这一辈子，全是为了这个家在拼命，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活动，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多挣一块钱、多省一块钱。”
    “我爸年轻的时候，不愿意给人打工受气，可是你说，全世界有多少穷人能白手起家，给人家打工，可不就得吃苦受气？”
    “但凡他多努力一点，多承受一点，我和我妈就不至于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等秦玄羽说些什么，余松柏抹了把眼角，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种念头，我不止有过一次，可是我也清楚，我爸看似没怎么努力过，但他确实是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小时候，他爱喝酒，经常喝的不省人事，我失去零花钱的那个阶段，有一次他喝多了回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我帮他把鞋脱了，他突然坐起来，红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五毛钱，全塞进我手里，说，儿子，爸有钱，拿去买好吃的。”
    “呼——”
    “不说了，再说这眼泪该收不住了。”
    “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哭。”
    余松柏低下头，双肩耸动。
    秦玄羽缄口不言，保持安静，看着这个说是男人，实际上只是个大男孩的同龄青年发泄情绪。
    讲述这些故事时，余松柏完全是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但大体上，秦玄羽还是能够听懂并理解的。
    不一会儿，余松柏摘掉眼镜，背过身子，用力擦了把脸，他再次点燃一根香烟，笑着冲秦玄羽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特矫情？”
    “不，一点都不。”秦玄羽一脸认真的摇摇头。“你压抑的太久了，应该给自己放个小假，敞开了去做一些你平时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比如一觉睡到自然醒，比如去附近的城市走走，欣赏一下不一样的风景。”
    “我也想。”余松柏面带苦笑。“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敢，也不能。”
    “没时间？”
    “嗯。”
    “你可以请假。”
    “就算领导愿意批给我假，我也不能请，请了假，这个月就要少一两千块钱的工资，一两千块钱，在那些富二代眼里，或许也就是一顿早餐钱，可对我来说，少了这笔钱，就意味着我起码得有两个月吃糠咽菜。”
    秦玄羽略作停顿，随之提出一个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当成神经病的建议。
    “要不……你辞职吧？”
    余松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秦哥，可不兴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连请假都不敢，更别提辞职了，而且你应该很清楚，像我这种二本大学生，现在满地都是，要是我真辞职了，以后再想挤进华方国际这种公司，难度上无异于爬梯登天。”
    秦玄羽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他俯视着这名嘴上说自己下不去苦功夫，可实际上韧劲一定要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强大的消瘦青年。
    “我给你出一道选择题。”
    “a选项，你立马坐车回你住的地方，就当今晚什么也没说过，明天开始，继续重复你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的生活。”
    “b选项，明天去人事部提交辞呈，办完离职手续，利用未来一周的时间，去写一些你曾经想写却不能写的诗，到一些你曾经想去却不敢去的远方，一周之后，我安排你到一家新公司工作，前期我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任务，只要你阅读并总结我给你安排的一些书籍和资料。”
    “不着急回答，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也别多问，全看你自己敢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