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央一直不说话，李寻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在第九隔离区的这几年，像这种怀揣着摆脱向导宿命的年轻学生，他救回了不下五个，大多年纪小天真而叛逆，但他们过于脆弱且重要，并且稀少，这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任性，是可以被允许的。
    穿过铁丝网，大门轰然关闭，两人正式进入了阴沉的现代化钢铁建筑区域。
    谢央个儿不高走得慢，李寻让她在原地等着，四下看了看，猫着腰钻进了路边一个半开的大门里，没一会儿开了辆高底盘的军用越野车出来。
    车在他身边停下，李寻打开副驾驶的门，冲她笑了笑：“离疗养院还有些远，上车吧。”
    谢央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上了车，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她现在有些饿。
    作为一个废柴，修仙十余载，她根本没有获得辟谷的能力，所以，经历了一夜的单方面屠杀之后，她还真是有些饿。
    于是李寻便听到坐在副驾驶的小女孩，细声细气的开了口：“我饿了。”
    声音又细又软，像一只小猫划过心尖。
    李寻听得脑子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争先恐后的往脸上挤，然后几分钟后，他诡异的发现，由于长时间在外出任务，已经半年没有经过精神疏导、状态不佳的精神海，竟然像是被抚慰了一样，此刻无比平静和舒缓。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找出了几包压缩饼干递给她，笑了笑，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有压缩饼干，先将就一下，预计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能抵达c5区。”
    谢央倒是不挑，接过压缩饼干就慢吞吞的吃了起来，只是许多年不曾吃过这样难以下咽的食物，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她娇贵的喉咙管就被噎住了。
    李寻一边给她递水，一边在心里想，真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啊，可她看起来等级非常高，毫不费力的就能穿透他建立起来的屏障，影响到他，抚慰到他。
    这么看的话，小姑娘至少也是a级以上，而他只是一个b级哨兵，这样优秀的高等级向导，更加稀少珍贵，不管是做普通的精神疏导，或是请求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谢央灌了一大瓶水，收起了压缩饼干，没有再吃，听到他的问话，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沉思了一会儿，心想这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碰到的第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人，于是决定据实相告。
    “我叫谢央。”
    导航提示进入c3区的时候，宽阔的街边开始出现其他车辆和少量在外走动的人类。
    谢央也终于明白，难怪穿着一身长袍李寻一点也不奇怪，就她看到的那些人，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怪异，老实说，她这还算是正常的。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停在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建筑门口，除了一堵坚固的高墙之外，还有一层又一层的持枪军警守卫着，谢央心下有些明了，这大概就是李寻口中的向导疗养院。
    趁李寻去和他们交涉的空隙，谢央飞快的下了车，然后一头扎进了这座钢铁森林。
    穿过层层路障和检查，最后又通过一道与c2区外围极为相似的高压电网，他们进入了c5区，街道上的车辆和过往的人群陡然密集了起来，这也方便了谢央的跑路。
    她几乎毫不费力的就融入了人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侧目。
    只是，她身无分文，又没有身份证明，该如何在这样一个世界存活下去呢？
    夜幕降临，谢央蹲在路灯下，看着街对面的商店外的巨大屏幕发呆，本来在放着奇奇怪怪的动画片，忽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引得好几个路人也停下了脚步。
    “紧急下发最新通知，由于第九隔离区c1区外围变异沙棘兽遭不明原因屠戮，现场无dna信息残留，军部怀疑目标区域出现2型智慧变异种，现禁止普通民众及b级以下雇佣兵进入缓冲带！”
    然后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大片满布着大虫子残肢断臂的尸山血海的视频。
    不过有点怪，那些大虫子残缺不全的身躯，竟不知被谁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整整齐齐的码在夜幕下的荒原焦土上。
    谢央：“……”
    旁边的路人看完新闻，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很快散去。
    谢央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站起身来，决定先找一份工作。
    可是她一个黑户，找工作谈何容易？
    接连进了五家店，无论应聘什么岗位，就算最初谈得好好的，到最后对方都会因为无法展示身份信息而拒绝了她。
    谢央有些丧气，但还是迈进了这条街尾最后的一家店，那是一家花店，店主是一个年迈却优雅的女士，看她一个娇小又可爱的小姑娘独身在外，生了恻隐之心，即便拿不出身份证明来，却还是留她吃了一顿饭。
    当滚烫且鲜美的蘑菇汤送进嘴里，谢央没忍住，眼眶红了红。
    老太太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慈祥而温柔。
    小姑娘长得好，人又乖巧，吃饭的动作缓慢且赏心悦目，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家里教出来的孩子，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家里又保护过度，所以身份芯片暂时没有嵌入身体里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老太太这么安慰自己，小姑娘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六，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在外面流浪。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奶奶这里缺个送花的小伙计，你愿意来帮忙吗？”
    谢央从碗里抬起头来，一脸惊喜：“谢谢奶奶，我愿意的!”
    老太太姓王，独居在这个两层的小洋楼里，开了家临街的花店，屋后还有个四季恒温的玻璃花房，谢央被安排在一楼的客房里，窗户正对着花房里开得正艳的玫瑰花。
    “央央，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就给奶奶说。”
    “谢谢王奶奶！”
    许是第一眼的眼缘极好，又或是以貌取人，总之，王老太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谢央。
    其实之前那些商店的人，也对她十分友好，只是在她拿不出身份证明的时候，才斟酌着语言有些为难的拒绝了她。
    这么看来，这个陌生又鬼畜的世界，好像也还不错。
    谢央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