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昼只觉自己被白光裹挟前行。
    她隐约可见周身景物飞速变换。
    似一瞬间，又似千年万年。
    她不再是她。
    “她”穿过江湖海浪，越过巍峨大山，卷起层叠云朵，直入九霄之上。
    九霄之上，空间交错。
    “她”轻车熟路地从复杂的空间通道中，找寻到那条独属于自己的归途，一头闯入。
    “唰！”
    纪清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迷你小人，跳进了万花筒内，眼前晃过斑斓迷离的景象，曲折轮转之后，得见光明。
    直至跃出“万花筒”，纪清昼终于找回了自己。
    却发现自己正从高空坠落。
    她却不觉恐惧。
    冥冥中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使她不害怕自己会不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纪清昼轻轻眨眼，一头栽入一朵洁白的云中。
    就好像落入一片里。
    云朵托着她，四周斗转星移，山河变换。
    最终，云朵将她放入一片海中。
    纪清昼以为自己会沉入海水里。
    却没想到，自己稳稳坐在了海面上。
    海水甚至不会沾湿她的衣裳。
    湛蓝的海面宛如蓝宝石切面，澄澈透亮，又深不见底，神秘非常。
    纪清昼又抬眼望去，海水无边无际，似与天空相连。
    目之所及处，水天一线，人心随着这片梦幻的场景变得开阔。
    纪清昼怔怔，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悲伤的感情。
    “嘀嗒。”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滴入海中，却在溅起海水的瞬间暂停。
    海水将那滴眼泪留在了自己的身体内，却未与之相融。
    “抱歉，孩子。”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纪清昼身后响起，“你太过孱弱，来到我的埋骨之地，便会不自觉被我死前的哀伤所感染。”
    纪清昼闻声转头，模糊的视线中，亮起了火光。
    若说她先前所见景象如梦如幻，仿若仙境，那她身后的天地，便如炼狱般，烈火纵横，焦黑一片。
    以纪清昼为分界线，一边是水天一线，另一边则是火海炼狱。
    不灭之火将土地烧灼，寸草不生，似能吞海裂天的巨龙盘桓在焦土之上，龙尸焦黑，龙骨被火焰灼化，残破不堪，难以拼凑出生前的模样。
    仅仅一眼，便能窥见万年前炎龙之死的惨烈。
    “你……”
    纪清昼看到这一幕，想要说话，却哽咽了。
    巨大的悲伤将纪清昼笼罩，情不自禁地为之落泪。
    正如炎龙所说，埋骨之地留下了她死前的哀伤。
    这里的情绪，会感染每一个来到此处的人。
    尤其是亲眼见证炎龙之死后。
    纪清昼泣不成声。
    “哎……”
    一声轻叹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只素白的手，从火中伸出，轻轻拭去纪清昼脸上的眼泪，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背。
    那萦绕不散的悲伤，在纪清昼投入那个温暖怀抱中时，如潮水般退去。
    她愕然抬头，对上一双赤金色的眼瞳。
    眸光中透着包容一切的慈爱。
    视线越过那人肩膀，纪清昼发现那炼狱一般的场景消失无踪。
    四周皆是水天一线，望不到边界。
    仅剩这名突兀出现，外表大约三十上下的女子。
    纪清昼道：“你是……炎龙？”
    女子身着华丽衣裙，上面却有许多焦黑的烧灼痕迹。
    她有着一头如烈焰般的红发，乍一望去，真以为那是火焰流转。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像是被养在深闺中不见天日的大小姐。
    可一双赤金色的眼眸，又透着不被高墙大院束缚，自由奔驰于旷野中的肆意飞扬。
    听见纪清昼的问话，女子颔首，并未故弄玄虚，而是干脆地承认：“你若在问我的真身，没错，我乃龙族中掌控火焰的炎龙。”
    纪清昼虽然有所预料，可听见女子承认，她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你……还活着？”
    传闻中，炎龙从天而降，葬身海底，化为不灭火。
    可眼前的女子，能与自己说笑，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笼罩自己的怀抱，都带着温暖……
    纪清昼意识到自己还被对方抱着，连忙后退一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有些惊讶……冒犯你了。”
    女子见她从自己怀抱中脱离，脸上浮起些许遗憾，道：“我已经死了……准确来说，我在一万多年前，被锁龙门困住，坠入深海中时，就死了，你如今所见的，不过是我一缕即将消失的残魂。”
    她又道：“不用在意冒犯不冒犯……我只是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才忍不住抱抱你。”
    纪清昼一怔：“他？”
    女子深深看了眼纪清昼，仿佛能透过她的身体表象，看进她的内里。
    “我的孩子。”
    女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作为母亲的慈爱，又带着难以消解的哀伤，“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甚至还能记得，在我死去的六百五十一年三月又七天前，他死在了我无法触及的远方。”
    纪清昼愣住：“什么？”
    按照炎龙所说，她的孩子比她更早死去。
    自己身上又怎会有她孩子的气息？
    可这一疑问刚浮上脑海，无数原本不相干的画面，在纪清昼心中一一闪过。
    黑焰灌入她丹田时，与天品灵珠相撞，随后失去抵抗，被灵珠驱逐。
    死在她手里的那条蛟，乃是魔界才能见到的黑蛟。
    给予她天品灵珠的主人，叛逆小黑虫。
    尽管纪清昼早前猜测他是蚌精。
    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纪清昼也发现，聊天群的群友昵称，与她们本身是有些关联的。
    所谓“小黑虫”，莫非是……
    “你说你在我身上感觉到了你孩子的气息。”
    纪清昼右手一翻，祭出丹田内的天品灵珠。
    几乎要将周围光线吸入气中的纯黑灵珠，在她手掌之上静静悬浮，散发着精纯的灵力。
    纪清昼紧紧盯着女子的表情，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说这个吗？”
    “……没错。”
    女子看着那颗灵珠，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她忽道：“我本该杀了你。”
    纪清昼闻言，却并不恐惧，反而静静站立，听着女子继续说话。
    “龙族决不能容忍同族身体被剖解祭炼成器物，凡有犯者，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格杀勿论。”
    女子道：“更何况，你手里的这颗，是我孩子的本命龙珠之一。”
    说到这里，女子顿住，视线从天品灵珠移开，落到纪清昼平静的面庞上。
    她似感觉到纪清昼身上那股无愧无心的坦然，轻笑一声：“可我并未从龙珠上感受到他的怨念，甚至能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一股平和的气息——他是自愿将龙珠送给你的，对不对？”
    女子眼角微红：“你与他……是何时相识？我生前竟从未见过你。”
    没想到，她那早早过世的孩子，竟在短暂的岁月里，喜欢上一个人类，甚至愿意将珍贵的龙珠送出去。
    “我和他……”
    纪清昼表情多了几分古怪，“是几个月前认识的。”
    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