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今日浪打我翻身
不仅仅是马周、岑文本等人认为房俊没安好心,被房俊数次用诗词调笑侮辱的长孙无忌也觉得房俊要出幺蛾子……
可是又不能阻止。
褚遂良一直对关陇集团马首是瞻,长孙无忌虽然有点看不上,但若是弃若敝履,又唯恐其他依附关陇集团的家族势力物伤其类,只能对其一忍再忍。可眼下若是阻止房俊,那就等同于认为褚遂良的文采不如房俊,私下里到未尝不可,不如别人也没什么丢人的,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怕是褚遂良没脸做人。
他可是以书法文采得意邀宠的“幸臣”啊……
长孙无忌眼皮抖了抖,闭口不言。
李二陛下看向房俊,神色不豫,以他对房俊的了解,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没安好心,说不得就得弄出一首《卖炭翁》那样的诗来侮辱褚遂良一番,甚至还得因为这首诗传颂天下而使得褚遂良声名狼藉……
不过他眼神闪烁,却并未出言制止。
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房俊笑嘻嘻看着褚遂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很阳光,很亲和,悠然说道:“褚黄门您听好了,某想出来的这半阕乃是——‘沙滩一躺一年半,今日浪打你翻身’……来来来,某才疏学浅,哎呀,某是朝思冥想却也不能完成下阕,还请褚黄门赐教。”
李二陛下当即惊了个呆……这都啥玩意?
满堂衮衮诸公听到房俊的这半阙“诗”,也不禁都愣了一下。
这也太扯了,全无文采毫无押韵,简直就连市里坊间的打油诗都不如,这是“诗词圣手”、“才高九斗”的房二郎所作?
这绝对不是房俊的水平啊!
难不成这其中蕴含了更高深的学问,是粗鄙之辈一时领略不到的精髓?这也不是没道理的,所谓“大道至简”,房二的诗词佳作从来都不以华美的辞藻精致的雅韵而取胜,往往就是在平淡如流水的词汇之中,凝聚了动人心魄的力量,达到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包括李二陛下在内,没人敢唐突的批判房俊这两句“诗”不好,而是第一时间深深凝思每一句每一字,试图从中领悟到蕴藏在这等平凡文字之间的“真谛”,去感受一种不一样的心灵感受。
结果这么逐字逐句的刨开了一一解析,还真就给大家琢磨出味道来……
娘咧!
这棒槌该不是在骂人吧?!
“沙滩一躺一年半,今日浪打你翻身”……褚遂良因为魏徵手稿之事而被陛下贬斥出京,再到念其书法字体将其召回长安,前前后后正好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褚遂良的确就像是一只翻过来的乌龟一样,看似躺在沙滩上优哉游哉,实则却因为翻不过身而日夜焦虑、备受煎熬,结果皇帝召其回京的诏书抵达,立刻就好似一股清凉的海浪,有如神助一般将他打得翻了身,从此回归大海,如鱼得水……
这简直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铺展在面前!
太生动、太形象了……
马周瞠目结舌的看着房俊,满眼不可思议,老弟,咱知道你有才,可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出口成脏”,真的好么?
岑文本以手抚额,不知说什么才好。
满腹锦绣一身才华,却偏偏要以这般低劣的手段如此羞辱于人,这厮还真是个棒槌呀……
于志宁老脸一片呆滞,他就不明白了,能够房俊拥有这等天纵之才,却为何就不能拥有与之匹配的德行?
写诗骂人,这也太损了……
长孙无忌右手握手成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心里大骂:我就知道!这个小王八蛋哪里是吃得一点亏的人?谁让他不顺,他就要找谁的麻烦!只是因此想起那句至今也没弄明白的“你在等我,我去买个橘子”,心里愈发郁闷……
房玄龄温润君子正气凛然,怎地生出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缺德玩意儿?
李二陛下摇头叹气,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无人可治,得亏房玄龄今日抱恙未曾上朝,否则若是身在此地,会不会因为这个逆子气得呕血三升?
……
房玄龄呕不呕血没人知道,但褚遂良此刻当真是觉得嗓子眼一甜,有一种呕血的冲动!
浑身血液都冲到头顶,一张脸鲜红欲滴,褚遂良“砰”的一声一拍桌子,气得哇哇大叫:“混账!房俊小儿,焉敢辱我至此?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气得血气攻心昏头涨脑,也不管有皇帝在一旁看着,当即猛地跳到面前的桌案上,猛虎扑食一般朝着不远处的房俊扑去。身边诸位大臣吓了一跳,尤其是长孙无忌,连忙伸手去拽。
褚遂良虽然官爵不显,但好歹也是明火执仗投奔关陇集团的大臣,房俊这个棒槌可是无法无天的很,万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褚遂良痛揍一顿,无论事后陛下如何惩罚房俊,怕是褚遂良的颜面都将丢尽,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能够更进一步成为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
然而他却轻视了此刻褚遂良的灵活程度,愤怒可以发掘人体潜力,使得人们做到一些平常很难做到的动作,比如此刻,褚遂良一跃而起跳上桌案,身形轻盈好似蜻蜓点水,脚步灵活仿佛灵猿跳涧,猛地扑向房俊那一下,却又恍然猛虎下山!
结果就是,长孙无忌拽空了……
房俊也吓了一跳,没料到这褚遂良居然还有这等烈性,敢在政事堂上、皇帝面前悍然动手?
眼见着褚遂良从桌案上张牙舞爪的朝着自己扑来,房俊下意识的身体朝后一仰……
愤怒固然可以提升人体的潜能,可是却不能让郭靖一夜之间变成洪七公,褚遂良爆发出罕见的敏捷性,却不代表他就变成了“踏雪无痕”的沈浪,更不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白云城主,结果便是脚底踩到桌案上的纸张,一个趔趄,平衡顿失,就在满堂诸公瞠目结舌的目光之中,从桌案上跌下去,好巧不巧的,结结实实摔在房俊面前。
“piaji”
脸朝下……
政事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目瞪口呆……
还是房俊身边的李绩反应迅速,见到褚遂良一跤跌倒在房俊脚前,脸朝下一动不动,赶紧大声道:“快传医生!”
这人虽然不招人待见,可万一摔死了,那房俊必然遭受巨大的麻烦。他对房俊甚为器重,怎能愿意见到这等情形出现?
房俊也吓了一跳,不过脑中响起当初令狐德棻在朝堂之上撞柱子装晕的一幕,心头起疑,俯身偷偷一看,果然见到褚遂良固然一动不动好似晕死,眼睫毛却不停的眨着……
果然!
看来这厮就如同当初的令狐德棻一样,自觉丢人丢到家,干脆装晕,混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要死的场面……
房俊最是厌烦褚遂良其人。
这人有才是当真有才,笔墨诗画尽皆上品,尤其是书法一道,可谓名传千古,其造诣少有人及。可这人蝇营狗苟一心钻营,人品上便难免低劣,偏偏依仗李二陛下的宠爱恣意妄为,眼高于顶而不自知,朝廷上下,没几个人对他有好感。
也难怪日后他卑躬屈膝追随关陇集团而被武则天贬黜,潭州、临桂、直至安南,最后身居烟瘴之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说话……
若是能够咬住牙刚到底,虽然晚景凄惨,后世或许也能给他一个“坚贞不屈,刚正不阿”的牌坊,可这人没骨气,一看关陇集团毫不犹豫的将他放弃了,不愿为他去跟武则天硬怼,立马写了一封信给高宗李治,向其求情诉说自己曾长期为高祖与太宗效劳,最坚决地支持高宗继位等等,可谓摇尾乞怜风骨尽丧,结果仍是无济于事,高宗李治听老婆话,完全不搭理他……
此人就是个佞臣,只可惜贞观一朝能臣无数,他这等不入流的人物难以掀起风浪左右朝局,否则定然祸乱朝纲万世唾骂。
房俊恶念顿起,瞧瞧踢掉鞋子,想要将脚趾头伸到装晕的褚遂良鼻子上……
冷不防一阵寒气袭身,抬头一瞅,便见到李绩正圆瞪双目怒视他,见到房俊看过来,压低声音骂道:“混账!做人留一线,焉能如此缺德?!”
房俊只好讪笑两声,在旁人赶过来查看褚遂良之前,偷偷穿上鞋子……<!-up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