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复杂的局(三)
敦亲王劳军归来,戎装上朝,视法纪为无物,被御史张霖当众弹劾,敦亲王并未当场发作,却在下朝回府路上将张霖拦住一通暴打,如今张霖已经卧床不起。
殴打言官,触犯众怒,一时议论纷纷,文臣皆上书请求皇上严惩,以正朝廷刚纪。敦亲王闻得风声,避不上朝,称病不出,一时陷入僵局。
可事情却闹得越来愈大,已经传到后宫里了,言官文臣向来一张嘴厉害,得不到说法,是断不肯善罢甘休。
甄嬛也正听了这个消息,有所思量。恰张颜海来请她去绛妃轩,已许久未与余莺儿相见,她也想念得紧,忙起身欣然赴约。
殿中备了她爱吃的点心与茶,将人遣退,她笑着去握余莺儿的手,“那一遭没有伤到你和孩子真是万幸,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一定康健。”
“话说回来,这些日子,皇贵妃有没有发觉你的异样。”
她自然还以为落水局是她与余莺儿两人的谋算,年世兰只是恰巧被牵扯进的人。
余莺儿摇头,“没呢,我都在困在这床榻间,怎么瞧也是身子不适之人,况且太医是卫临,旁人没有疑心。”
“我也说身子的确好些了,这才搬回了这,与你相见也方便了,只是还是要少些来往。”
甄嬛点头,以她们二人的关系也不绕弯子,与她直言:“你是不是也听了敦亲王一事,有些心思想与我说。”
余莺儿说:“朝政之事我倒不是很懂,只是听说皇上因这事十分苦恼,脾气燥起,闷在养心殿里一天,我有些担心罢了,又不知如何宽解。”
甄嬛也是在斟酌,莺儿对皇上的真心自不必多说,疫病那会都敢以身犯险,想来现在也是担忧得紧。对于皇上,她自己曾也算掏心窝子一般一心一意,可失子之痛时他的无情冷待,倒不得不让自己清醒一些,并非她不爱,只是到底不那么纯粹了。
换作从前,她必然因他烦忧而烦忧,为他绞尽脑汁不让他难做,如今却也思量其他许多。
她思索片刻后说:“苏培盛也遣人来说皇上已经一天未进多少饮食了,大约是想叫我劝一劝。”
“一边是亲兄弟,处理得不当恐有阋墙之祸,一边是众臣,若不能安抚,也叫人寒心,里头利害关系复杂,皇上正夹在中间不堪烦扰,想是左右为难。”
“如若能解,皇上必然龙心大悦。只是涉及干政,我倒不敢开口了。”
余莺儿听了也赞同说:“也是,纵然我们担忧皇上,却还是不宜多说什么,免得被别人抓住把柄,说咱们心思不纯。那这事,便装作不知就是了。皇上那应也只是暂时烦心罢了,总会有法子解决。”
甄嬛迎上她的眼神,一时没有讲话。
是有顾虑,可她却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莺儿已成贵妃,自己却还是嫔,宠爱虽不断,也不如最初了,既无子嗣傍身地位不稳,家中还受年羹尧打压贬官,她察觉其中有异,父亲书信里却不欲多说,皇上因时疫一事心有芥蒂,并未对自己全然信任了,从前在养心殿还会与她偶尔谈论奏折,那之后却再也没有了。父亲贬官这事上皇上未说一字,她也并不好在皇上面前多嘴打探。
可眼下她不得不为家中打算,年羹尧势强,更有皇贵妃权倾六宫,父亲与他作对,究竟为何,是否会为全族惹上大祸?便是她自己,也有切身危机,皇贵妃极有可能记恨父亲弹劾她兄长,转而对自己下手。
甄家全族,都系在她与父亲身上。
情势不明,不如握住这个眼下时机,一则为皇上解忧,显露旁人没有之能,日后朝廷中事,皇上未必不会再次向她提及,她只需谨言慎行不让皇上起疑生厌,知道的多些,家中也好多一重保障。二则,以担忧皇上身子为名,又能实际为他解烦心之事,皇上自然记得这份独有的好,地位也能逐渐水涨船高。
想到此,她看着余莺儿,眼有深意,“我不过只是一个嫔妃,担忧皇上整日烦闷累及自身罢了,可若是皇上主动问我,以退为进,倒算不得我的过错了。”
“你当真想好了。”余莺儿似乎还是为她此举担心。
甄嬛不疑有她,将自己方才所想与她说了,“皇贵妃那,终归还有你在我旁边,咱们齐心,她不一定奈我何。可家里,年大将军的性子谁人不知,我当真害怕父亲出事,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却理不出个头绪来,若什么都不知,我心里不安。”
“你为家中打算,有几分冒险却也是可行之计,自己思量好就行,只是也记着分寸,言语注意些,知道吗。”余莺儿说。
“嗯,我心中有数。”
“你打算如何做?”余莺儿又问,“我也帮你想周全些。”
甄嬛说:“闹成这样无非是要个说法,自然是两全其美,既能让文臣满意,又能避免兄弟阋墙。”
余莺儿听到这便知,大约法子和原剧中是一样。
让敦亲王登门亲自向张霖致歉,平息风波。
而敦亲王身份尊贵,性格在皇上面前都是从不收敛的狂傲,又一向看不上言官,若没有十足的利益驱动,让他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
“义动君子,利动贪人。”余莺儿笑说,“文臣求在义,敦亲王意在利,皇上心在和,你如此解法,我觉得很好。”
甄嬛也觉可行,“一味好处自是不行,适当的威慑敦亲王也是势在必行了,我便看皇上心意,随机应变就是。”
“好,就还记着我的话,言语还是得当小心些。”余莺儿叮嘱说。
“我知道,你好生安养,我晚些时候便打算去勤政殿。”
“嗯,路上小心。”
余莺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自然不留人。
她意在引甄嬛干政,试探有关清算年羹尧一事与日后其他政事。
如今看来,与曾经所想一般。
原剧中,甄嬛与年世兰有失子之恨,皇帝忌惮年羹尧,无法及时为她做主严厉惩处年世兰,以致与她生了嫌隙。后和好,皇帝意在补偿和还甄嬛公道,甄嬛也萌生无边恨意,两人一齐协商铲除年羹尧,皇帝几乎事无巨细与甄嬛商讨,出谋划策也好,配合做戏也罢,俨然帝王与政客之道。
而如今,铲除年羹尧一事本就为暗中行事,不宜张扬,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暴露之险。皇帝因时疫一事对甄嬛心生芥蒂,一则本身已不再与她谈论政事,二则甄氏与年氏之间缺少激烈的仇恨矛盾,年羹尧并不是甄嬛与皇帝间共同的、不死不休的敌人,因此便更多泄露风险。
甄嬛,已经不符合皇帝心中“全然信任”的标准了。
是以,皇上从没有和甄嬛提及过年羹尧一事。
甄远道受皇命之托,自然保密不言,而她父亲骤然被打压贬官一事让她无法不心生忧虑,可她却无从得知事情原委。
在甄嬛眼里,她父亲得罪年羹尧,她宠爱不如从前,位份、权利、子嗣都无,担心年世兰对她下手,年羹尧对父亲下手,急于保护甄家,巩固自身,她便选择成为皇帝的宠妃兼门客。
敦亲王一事若由甄嬛起头,完美解决,后续年羹尧之事,也不知道皇帝是否会选择告知甄嬛。
毕竟,甄年两家明面上有弹劾与贬官之争,也算是政敌,且看皇帝如何想吧,不管怎么做,她总能从甄嬛嘴里探出蛛丝马迹。
甄嬛十足信任她,若参与这样的事,虽必定不会告知,但一定会暗自提醒她,远离年世兰。
余莺儿从始至终想要的是,甄嬛干政,成为她的耳目,为她探清政事,她则清白隐在幕后。
敦亲王殴打张霖之事与原剧情是相同的,甄嬛的法子必定能说动皇帝,一切便会如她所言实行。
而似乎能左右皇帝决定,提前得知皇帝命令。则是她向年羹尧抛出的诱饵,她能力的证明。
能送年世兰坐上后位,他坐上真正国舅的能力证明。
甄嬛为她铺路,她该走下一步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