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恬趴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非常清醒，一点睡意都无。
    她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儿，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又是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摁开床头灯，抱着兔子玩偶坐了起来。
    学习肯定也学不进去。
    苏恬就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
    她指尖在搜索页面停顿良久，最后还是打字上去：【情侣接吻很久不会无聊吗？】
    搜索结果第一条：【这是哪只单身狗发出来的绝望质问？】
    苏恬面无表情划了上去。
    第二条：【看喜不喜欢吧。和喜欢的人可以一直亲耶，亲多久都亲不够，接吻应该是一个享受的过程，除非对方有口臭哈哈。】
    刚在楼下的那对男女应该没口臭，鉴定完毕。
    苏恬又划拉着网页看了看，有说无聊的有说不无聊的，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所以！江迟予！当时到底在笑话她什么！
    记忆又被调动，苏恬及时回过神，迟疑了一会儿，把搜索框里的字删掉了，重新输入：【发小不让我早恋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正好有人在网上问，苏恬直接点开这个网页。
    ——【因为国家规定为满18岁不准发生恋爱关系，而且早恋会影响学习。他是为了你好。】
    ——【是邻居好哥哥那样的发小吗？妹控啦可能，不想让别人家的猪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白菜拱了。】
    ——【楼上说的纯粹的占有欲，或者是更纯粹的，他喜欢你。】
    苏恬看到这儿，“啪”的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关了床头灯，又重新窝进被窝里。
    搜什么搜。
    睡觉！
    -
    江迟予走了。
    z大并不在本省，不止不在，还很远，坐飞机都要五个小时。
    那天是周一，苏恬早早就去上学了，没去送他。
    他们甚至没有告过别。
    关于离别的话，她没说，江迟予也没说。
    江迟予走后她的生活其实没多大变化。
    苏恬偶尔会在网上跟他聊上一两句，不过不多。他总是集训到很晚，苏恬也没时间一直看手机。
    虽然还是高二，但她已经自己把自己忙成了高三生，闭眼就是睡觉，睁眼就是学习。其他心思一概埋在心底，不听不看不想，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只是有时候去上厕所，经过十一班，总会下意识的往前窗边的那个位置看上一眼。
    他的位置上已经坐上了别的人，是个男生，胖胖的，寸头，个子有点低，下课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会打呼，跟江迟予一点也不像。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扣上帽子，然后往桌子上一趴，呼吸都几不可闻。
    胖胖的男生桌子上总是放着可乐或雪碧，但在以前那个位置，放着的都是江迟予的荔枝味汽水或者他从家里带来的白开水。
    慢慢的，她就不往那个位置看了。
    自习课，老师不在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打盹。
    有一次，她正睡着，忽然被蒋耀拍醒了，她以为是老师来了，吓得猛的坐直，却听蒋耀在旁边闲闲的说：“现在清醒了吧。”
    她才想起来是她让蒋耀看到自己睡着了就把自己吓醒。
    她还是有点困，看了一会儿书上的题，眼皮子又要慢慢闭上。
    蒋耀忽然又拍了拍她，说：“别睡了，据说咱班要来一个转校生。”
    苏恬下意识说：“插班生呗，隔壁班昨天也转来了一个。”
    “不一样，好像是个艺术生……”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可把话说完的那一刻，忽然又慢慢的清醒过来。
    这场景与对话似曾相识。
    高一上学期，也是这样。
    她上自习课睡觉，被同桌的周莹拍醒，然后周莹说他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
    她当时说的好像也是：插班生而已，隔壁班也有。
    然后呢。
    然后她去教导处分卷子，顺便看了看那个传说中的插班生，但是插班生已经走了。
    再回到班，她的同桌就已经换了人。
    那个插班生抬起头，看向她，淡漠的问：“你要进来么？”
    ——恍如隔世。
    其实算起来江迟予只在扬明一中呆了一年而已。
    他猝不及防的闯进她原本平淡的人生，又轰轰烈烈的退了出去。
    太过惊艳，太过耀眼。
    仅仅是一年，就让她难以忘却。
    不追上去这辈子都会遗憾的吧。
    苏恬攥紧了笔，轻轻想。
    -
    十二月底，苏恬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t大的保送名单下来了，里面有宋应景。
    扬明一中的规矩是，确定被保送后，学生可以不再留校学习。宋应景交接了自己纪检部部长一职，又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就可以离校了。
    又是一个大课间，苏恬站在高三六班里，看着宋应景在座位上收拾东西。
    赵叔也在班级门口，宋应景的书太多太多，一个人不知道要来回几趟才能拿走。爸爸便让赵叔过来送他回去。
    他找来一个大箱子，把各类书籍资料都整齐摆放在里面，
    阮愈坐在宋应景座位旁边，两个人的座位在教室后面的位置，他散漫的靠着墙，没什么表情。
    他头发没以前那么长了，至少额前的碎发不会再遮挡他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以前那么阴郁了。
    苏恬这次过来才知道哥哥竟然和应景哥是同桌。
    看来两个哥哥相处的很好的样子。
    真好，苏恬美滋滋的想。
    宋应景蹲着收拾桌兜里的课本，他把自己凳子放在走道上，让苏恬先坐着。
    苏恬趴在一摞书上看着他：“应景哥，你离校后打算做点什么。”
    “我找了份家教的兼职，平常晚上还在陶哥那里帮他看店，剩下的时候去做家教。”宋应景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他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爸爸给他钱，但应景哥总是不要。
    苏恬晃着两条腿，“应景哥，你不想出去玩一圈吗？难得的大好机会啊。”
    “或许会去吧。”宋应景把书搬到桌子上，浅笑着：“我想去藏地看看。”
    “……”苏恬一哽：“……藏地啊。”
    好、远。
    苏恬只是想他去国内景点玩玩什么的，没想到他一说就说了个最远的地方。
    “一个人去那里，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只是一个念头而已，是否付诸行动还要看情况。”
    宋应景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有人同行的话，去的概率会大一些。”
    阮愈抬眸，瞥了他一眼。
    宋应景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扭头朝他看过去，眼中有几分隐含的笑意：“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学习，如果我去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纪念品。”
    苏恬：“好耶！”
    阮愈声音淡淡的：“要滚早点滚，磨磨唧唧。”
    宋应景的东西已经收拾完毕，总共两个大箱子，他抱了一个，苏恬也勉勉强强抱起来一个。
    “抱的住吗？这些挺沉的。”
    “我可以！”
    “那走吧。”
    阮愈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苏恬微微偏头：“哥哥，你不去送一下应景哥吗？”
    阮愈戴上卫衣上的帽子，偏过头，不看他们。
    宋应景道：“没事，只是不来学校了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好吧。”苏恬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那哥哥我们走了。”
    阮愈没反应，像是懒得搭理他们。
    苏恬跟着宋应景走到教室外。
    赵叔刚在外面接电话，连忙合上手机，过来接过了苏恬怀里的大箱子。
    苏恬就把宋应景抱的那一箱书上面的书包拿了下来，背在自己身上。
    正要下楼的时候，宋应景却忽然一顿，把箱子放在地上，歉意道：“我有东西忘了拿，你们等我一下。”
    苏恬点点头。
    宋应景再次转身，进了班里。
    他性子好，加之长得也好，人缘更是指数倍的好，刚刚有家属在旁不方便，现在看他一个人了，六班的同学们都纷纷来恭喜他保送成功，提前脱离高三苦海。
    宋应景一一笑着应了，之后又重新走回座位上。
    他的桌兜早已经空了，根本没落下什么东西。
    他只是看着阮愈。
    阮愈依旧靠着墙，跟刚刚的姿势没什么变化。
    他桌上摊开放着本数学练习册，上面的题快写完了，字迹凌乱狂野。
    练习册的旁边放着一只钢笔。
    宋应景把钢笔拿起来。
    “干什么？”阮愈侧眸。
    “我拿走了。”宋应景也看着他，“等你考上t大再还你。”
    “你有病？”阮愈皱了皱眉，一脸燥气：“我为什么要考t大。”
    宋应景不答，微微俯下身，掌心撑着自己的桌子。
    阮愈为了玩手机方便，桌子上堆满了高高的书，跟小山一样。
    完美阻挡了前方的视线。
    教室里也没人注意他们。
    “阿阮。”宋应景温声唤道。
    阮愈不答，表情仍旧漠然。
    宋应景低眸，找到阮愈垂在桌子下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微凉的指尖。
    “……”
    “你会报t大的。”他轻轻道。
    只是一瞬间。
    宋应景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从苏恬站在窗外的角度看过去，宋应景俯身，拿着钢笔，像是在教哥哥做题一样。
    看看，这就是学霸的自我修养。
    苏恬握着小拳头，磨刀霍霍，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大课间结束，上课铃打响。
    阮愈终于向空荡荡的同桌位置看了过去。
    手指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