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爸爸,我回来了
午后的太阳拉长了小剑的身影,他头晕眼花象个行尸走肉一样傻乎乎地向前推车。坚持,坚持,我累,你也累,你饿,你也饿,看谁最后妥协。花花坐在车后,也耷拉着个脑袋,一言不发。是的,你推车累,我坐车也不轻松,你饿,我也腹中空空。
花花后悔起刚才的蛮横无理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一切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吗?还是自己一直委屈,小心讨好着小剑,心有不满,积累了这么多年,一旦找到机会,有了豁出去地魄力,就不计后果地痛快怒骂起来?
妄图弥补自己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可小剑不是一直对自己很好嘛?难道自己太自卑,过于敏感?过分自负的人都是严重自卑的人。花花的泪水流了出来,先是默默地顺着脸颊下流,流过鼻翼,流过嘴唇,流过下巴,滴落在衣服上、土地上。花花抬眼看着小剑的背影,本来就单薄的身体还在拼命向外流失着汗水精魄,让他更是可怜见地纤弱,一向坚定无所畏惧的步伐也艰难地向前迈动。
“小剑。”路过一处村庄时,花花轻轻叫了一声。村里村外好象没有人,大家不知道是忙于春种还是在各自舒适的屋里休息,整个村庄只有杨柳挥缓着手臂,发出细微的希琐声。
“嗯。”小剑不愿答应,可又不敢不答应,他哼了一声算答复了,继续费力地向前推着车。他半个身子趴在车龙头把上,整个重心都靠着山地车来支撑。
“我来推吧?”花花梨花带雨地请求。
“嗯?”小剑一个激零。他不敢奢望能花花能替自己分忧,只求她不要再有稀奇古怪的招数。
花花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抢过自行车,倔强地向前推去。小剑在后面“哎、哎”地伸着手,不知她又想干什么。花花推着车不理小剑,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一步晃一下,她的腿还微微地有点瘸。小剑看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凉气冰冻了自己的后背,如果她再怪罪自己一个大男人不懂得照顾女孩子呢?
小剑不暇多想,忙冲上去夺起了自行车,“我来,我来。”花花死命抓着车把不松手,两个筋疲力尽的人较上了劲。最后,花花大喊一声,“小剑。”刚干涸的泪水又汩汩地流了下来。小剑停了手,他呆呆地看着花花,清爽的发型早自然卷成了鸟巢,枯枝乱叶夹乱着,映衬地他一双眼睛都有了倦怠。
“我来推吧,小剑。”花花的温柔传来了天簌的声音,小剑纷杂的心情感受到了一丝清凉和顺软。这美好的时刻,哪怕转眼即逝,又有何憾呢?小剑站在那,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容,枯树逢春式的喜悦。
花花往前推了十几米,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脸来,看见小剑远远地站在那,露着孩子式的笑容,心里一酸,这大半天自己的任意胡闹,不知给他的心灵造出了多少灰暗。她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轻轻地,柔柔地唤道,“走啊,小剑?”
“哦!”小剑象神游太虚圣境刚被拉了回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大着胆子问花花“我们,还走吗?”花花听了往两边看去,他们已快走出村庄,左面是最后一排,白灰色的泥墙上覆盖着黑褐色的稻草。
花花闭上了眼睛,一颗硕大的泪珠流了出来。小剑看得真切,内心里又恐慌起来。“我们回家吧。”花花睁开眼睛,看着小剑说。
回家,回家,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呢?小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得分明,但他显然不愿多事地再去询问,他很怕很怕花花再改变主意。小剑几个跨步跑上前,他要推着自行车,在花花后悔之下,能往回走几步就是几步。
当他快要跑到自行车边上时,天地突然为之变色,刚才朗朗的乾坤刹那时黑天幕地,天空中无数的星星,晶莹闪亮地厉害。他慢慢地倒了下去。累、饿、惊恐、喜悦,数重焦灼下,小剑晕迷了过去。
“小剑,小剑。”听着耳边熟悉的呼唤声,他幽幽醒来。世界还是那片清朗白净的样子,花花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她见小剑醒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剑坐了起来,头痛欲裂,他用手揉了揉后脑,知道自己快一天一夜滴米未进,是体力的不足导置了他的昏迷。
“花花,你身上有钱吗?”小剑问。离家出走,刚有这个打算时,他信誓旦旦;而真要实施时,他又心慌失措,自己更多的只是一时气愤,稍过一会也就后悔起自己的莽撞了,因此他一毛钱没拿。
“我没有。你呢?”花花问,他们都饿了。现在哪怕眼前是一张带了霉点的煎饼,他们也会兴开采烈地大块朵颐。花花家里的经济一向紧张,父母基本上就没给过她什么零花钱,昨晚的饭食,已是她尽最大努力准备的了。她从小剑的眼神中明白,他也是分文未带。
小剑低着头想了一会,说,“我去村子里人家要一些,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说着,他站了起来。
“不。”花花拦住了他,“你是男人,不能轻意求人。我去。”小剑正饿得头晕眼花,哪还管这些,他说,“没关系,吃饱了要紧。”说着仍往前走。
“李小剑。”花花又大叫了起来,眼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能不能象个男人,振作起来,做一个能保护女人的男人。”小剑心里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脚步却不再行动,他站了一会乖乖回来,扶起自己的山地车,推到路边。花花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往村里走去。
过了好久,花花拿着几张黑黄相间的煎饼,走了回来。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小剑拿起一张煎饼,三两口就吞进了肚里。没有菜搭着,他无所谓,没有水就着,他走到路旁的水沟里弯腰解决。世上最痛苦的死亡就是被饿死,世上最幸福地活着就是快要被饿死时,活了。小剑摸着微微发胀的肚子,无限感慨。
回去的道路有些漫长,但无疑是轻松愉快的,小剑把自行车蹬得象风火轮,吓得花花一个劲地喊“慢点,慢点。”
眼前的景色渐渐熟悉,前面已隐隐看见东单湖的堤坝,两人谁也说话,只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许久,许久,花花问,“小剑,你怪我吗?”
“什么?”离家越近,小剑的心情越好,就算回家被揍哭了,那也是含笑的泪水。
“我说你,你要象个真正的男子汉。”花花抱着小剑的腰,头枕着他的后背。
“男子汉,我现在就是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有自己欢喜崇拜的偶象,女孩子喜欢美丽的周慧敏、空灵的孟庭伟、帅气的小虎队,男孩子则喜欢江湖中的大哥,如陈浩男、山鸡或者威风八面的周润发。
所谓男子汉也就是成龙那样的以一敌十,或者发哥那种的一呼百就,要不然就是郑伊健那种的前簇后拥,可这些小剑都不再喜欢了。不过不能否认,这些人都曾是他崇拜信仰的偶象,这种生活也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
那时,自己每天照着地滩图画,跟着电视电影,学了些自以为凌厉无比的攻防截击之术,就和大强、阿利他们跟着更大的老大去打架斗殴。同行中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兄弟被邻校的人打了,己方大哥招呼几十个小弟骑着自行车杀向对方学校。
到了对方学校后,要报复的人没有找到,却被一个警察带着十几个联防队员给截住了。小剑、大强、阿利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哥一声令下,对这些“条子”群起而攻之。
不料,往日嚣张易常的大哥在一名联防队员面前温顺地就象一只小猫,领着几十个兄弟,乖乖地进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大院里挤挤满满的快站不下了。思正看见侄儿和本村的几个少年夹在其中,就问他们:“你们来干什么?”小剑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阿利早接上了话,“三叔,我们看这人多,进来看热闹。”
“滚,什么地方不好进。”李思正手指着大门,暴喝一声。阿利、大强拉着小剑飞快地跑了出来。事情的结果,老大被罚款三千,众位小弟每人二百。老大的家人痛哭流涕地过来求情,最后交了一千元了事。出来后,大哥不再复为大哥,他在学校里意志消沉地呆了两个星期,辍学去南方打工。不久后,大强、阿利也辍学出去闯荡世界。从此后,小剑明白,任何所谓江湖,在国家面前,说是个屁都有抬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