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大课间是学生们最快乐的时间，因为剩下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是真正的自习课，除了班主任偶尔来一次，没有任何老师坐镇。
    班长黄忠飞性格温和，只要你说话别太大声，一般他不会管你。
    前排爱学习的学生，譬如陈谦，依然在埋头看书，他不仅课间学习，他晚自习回去还要学习到十二点。
    没错，他陈谦如此努力。
    上次期末统考，他虽然只是班级第四，但在年级排名，他已冲到了前二十名。
    从入学时的一百五十名开外，到现在的前二十名，便是他陈谦披星戴月，奋不顾身的结果。
    陈谦做完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感觉有点疲惫，他有点想休息了。
    但，他不能。
    陈谦朝薛元桐所处的角落，扫视过去。
    他看到，薛元桐在吃东西。
    ‘呵，吃吧，天赋可以为你提供一时的助力，若你以为，仅凭借天赋，能守住你全市第一的位置，那你大错特错了。’
    ‘殊不知，我同样有天赋，我的天赋是坚持，天道酬勤。’
    ‘别得意，我开始追赶了。’
    他又看到，姜宁在玩游戏。
    ‘呵，玩吧，玩物丧志，终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懈怠而后悔。’
    陈谦冷冷的笑。
    不过自始至终，他心里存有疑惑。
    薛元桐在初中一直是第一名，出了变故，才沦落到普通班。
    她有过辉煌，现在牢牢锁定年级第一，并不算特别奇怪。
    但，姜宁如何能年级第二？
    姜宁从镇上中学考上来，入学成绩一般，似乎和沈青娥有一丝丝关系。
    再之外，则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谜一样的男人。
    他凭什么能够考到年级第二？难道是薛元桐的辅助，听说他是薛元桐家的租客，每天上学放学一起回家。
    陈谦不是傻子，如果姜宁本身没本领，薛元桐再厉害，绝不可能把他扶到年级第二。
    姜宁肯定有点东西。
    陈谦做出判断。
    不过，那又何妨？
    ‘鬼神我也斩给你看！’
    陈谦浏览完假想敌的动静后，原本的懈怠陡然消失，顿时干劲满满。
    他又看向白雨夏，白雨夏依然那么漂亮，一举一动，静若处子之美。
    白雨夏虽漂亮，陈谦却对她没有喜欢，他心里只有学习。
    夺回白雨夏，类似取得一枚荣誉勋章，只是一种成就。
    去年，高一年级有女同学接近她，陈谦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庸俗的人才会谈恋爱。
    他陈谦，唯爱学习。
    一念至此，陈谦重新拿出找出一道高难度数学题，攻破难关。
    他解题到酣畅淋漓之时，班级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八班的帅哥美女们好啊，我又带来了大家喜欢的东西！”
    隔壁7班的沈旭，脸上挂着笑容，背着包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他和苗哲惊天一战后，许久没光顾八班了。
    教室后排，响起一阵讨论声。
    崔宇乐道：“他哪还有脸来我们八班？”
    孟桂搓了搓他十厘米的冲天发型，搓的满手油，他趁人不注意，用手指摸鼻子，趁机闻一闻手指。
    ‘不好，头发有点臭了。’
    该洗头了，可是天太冷。
    要不喷点香水吧？
    孟桂如此想着，他接上崔宇的话：
    “脸皮不厚怎么做生意？”
    自从他转移了爱的对象，不再觊觎江亚楠后，他和崔宇重归于好，惺惺相惜。
    郭坤南道：“我很期待苗哲的反应。”
    “苗哲不在啊，估计出去上厕所去了。”崔宇朝苗哲那边看了看，八班没有人比他更懂苗哲了。
    郭坤南拿出手机，回了‘曼曼’的消息。
    ‘曼曼’是那天问他要qq，借机要黄忠飞qq的女孩。
    他现在用马哥的小号，和她聊天。
    郭坤南道：“沈旭不是很混世吗？怎么没找人修理苗哲？”
    崔宇摇摇头：“不太清楚。”
    沈旭站在讲台上，望着八班的同学，心中闪过一片阴霾。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与苗哲打架，任人猴子般围观的场面。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沈旭原本打算，找机会报复回去，并且，再不来八班卖东西。
    但他最近换了一台二手手机，花了八百多，前几天又过情人节，他请女朋友去市里面吃了顿好的，花了两百多，又看了电影，现在手头不宽裕。
    挣钱嘛，不寒碜。
    他是生意人，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沈旭维持着表面的笑容，他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翻盖：
    “同学们，你们看这个镜子，他又小又圆，跟口红一样大。”
    “平时直接装口袋里，上面还有哆啦a梦的绘图，这可是正版授权！”他吹牛道。
    “咱们高中课程紧张，可也不能忽略外表啊，万一被哪个帅哥美女看上了呢。”
    “女生买了自己用，男生买了送女生，三块一个，童叟无欺。”
    沈旭毫不怯场的吆喝，口才方面，他比一般的高中生好多了。
    前排第三行，吴小启抱球而坐，神情郁郁。
    以往大课间，他总会出去打篮球，然而自从换到这边，与庞娇贴着坐后，他改变了大课间打篮球的习惯。
    外人永远不会知道，他遭遇了何其恐怖的经历。
    他每次出去，必会被庞娇膀大腰圆的铁背顶一下。
    庞娇故意的。
    那根本不是青春期少女柔弱的背，那是泰山！
    你有体会过被泰山挤压的滋味吗？
    吴小启每天都能体会到。
    他快撑不住了。
    “同学们，不要着急，除了小镜子，我这里还有神奇产品。”
    “你们看。”沈旭拿出一个方方的小袋子：
    “这是去黑头的黑头贴。”
    “黑头大家知道吧，鼻子旁边的黑点，很难看，仅靠洗脸洗不掉，而有了黑头贴，只要贴在鼻子上，等上一会，轻轻一撕，把黑头吸出来！”
    “你的皮肤重归完美。”
    “我建议大家看看自己有没有黑头，正好买个镜子，搭配黑头贴，完美。”
    沈旭对自己的演讲十分满意。
    沈旭的吆喝确实有点效果，一些女生，不由得产生了容貌焦虑，私底下响起来交流声。
    单凯泉一马当先，登上讲台，大方道：
    “两个镜子！”
    他摆出一张五块的纸票，和一元硬币。
    六块钱罢了，他不看在眼中。
    沈旭大乐，不愧是凯泉，永远支持他。
    第一门生意开场，沈旭吆喝的更带劲了。
    单凯泉则是带着镜子走下讲台，他不经意的窥视白雨夏，幻想着她接了镜子后，莞尔一笑的画面。
    他联想到，古代那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点燃了烽火台，戏弄诸侯的史诗场面。
    白雨夏的同桌，陈思雨转过身：
    “薛元桐，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黑头。”
    刚才沈旭的话，引动了她的心情，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外表，总是格外在意。
    相比平静的白雨夏，陈思雨道行稍浅，有时会怀疑自己的长相。
    薛元桐抬头，端详两秒：“没有。”
    “啊，太好了。”
    陈思雨得到答案，心情好了起来。
    她趁此机会，瞄了瞄姜宁的脸，发现上面一个痘痘没有，而且无任何瑕疵，还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出尘气质，她盯得人怔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姜宁正瞥着她。
    陈思雨脸一下红了，她无地从容了，赶紧找话题：
    “姜宁，你的脸好干净。”
    “当然了，他每天都洗脸的。”薛元桐认真的说。
    姜宁瞥向薛元桐：“你好蠢。”
    “你敢说我蠢，有本事和我下象棋，用手机下，一决胜负。”
    薛元桐约战，手机不能悔棋，而且无法破坏棋盘。
    “好啊，你以为我不敢吗？”
    姜宁自然不会怕她。
    薛元桐仿佛已经赢了：“姜宁，你完了。”
    真实棋艺，她和姜宁七三开，看她今天虐哭姜宁，打的他求饶。
    薛元桐摸出手机，邀请姜宁对局。
    姜宁为了拖延时间，他慢悠悠的拿出手机，同时悄悄施法，吸薛元桐手机的电量。
    而在另一边。
    吴小启抱着球，目送庞娇上去买镜子，不仅是庞娇，还有庞娇的好朋友张艺菲。
    吴小启觉得，如果庞娇是泰山，张艺菲则是嵩山，五大三粗，桀骜不羁。
    庞娇扭着熊腰，朝沈旭步步接近。
    沈旭望着她的士气，突然福至心灵，此位女同学绝不简单，万万不能得罪。
    本着顾客是上帝的态度，沈旭挤出笑容，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话：
    “美女，你要黑头贴还是镜子？”
    庞娇脾气无常，一听这句话，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当即喝到：
    “怎么说话呢？我脸那么光滑，有黑头吗？”
    “你看，你看，你仔细看！”庞娇张大嘴，脸盆子贴近沈旭。
    沈旭只觉迎面罩上巨大黑影，他望见一对残留黄色污秽的牙齿，随之是一团口气熏来。
    那是怎样的味道呢？
    大概是把腐烂的苹果，塞到鼻腔深处吧。
    沈旭头有点晕，他屏住呼吸，眼角狂跳。
    ‘特么的，老子遭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到这种事！’
    他悄悄拉远距离，他本想拿手在面前扇扇风，但那不礼貌，如果他露出厌恶的举动，会把眼前的客人气走。
    沈旭只好吸进一点气息，维持着商人的体面，屈辱的说：
    “这位同学，你脸上很干净啊，根本没有黑头。”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该多照照镜子，每天照照镜子，心情肯定变好了哈哈。”
    沈旭明明笑着，很多同学，偏偏能从他脸上，望见一抹悲伤。
    后排的崔宇说：“我忽然觉得，他也不容易。”
    “要不以后不针对他了吧。”
    郭坤南非常赞同：“太惨了，要是我，我肯定该跑了。”
    他瞅着空，又给曼曼发了一条信息，几天聊下来，郭坤南体会到了被女生捧在手心的感觉。
    太美妙了，句句有回应，绝不会被冷落。
    而且，曼曼从来不会让他找话题，他整个聊天的过程，极其舒心，他讲的话题，曼曼总会表现出惊奇和崇拜。
    郭坤南有点飘了。
    十六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体验。
    “飞飞，我们明天见面吗？”
    曼曼的一条信息，瞬间将郭坤南拉回现实。
    郭坤南心中冰凉，他从没忘记，他拿的是黄忠飞的角色剧本。
    面对曼曼的话，郭坤南内心闪过一丝挣扎，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她，我不是黄忠飞，我是郭坤南。
    郭坤南觉得，他和曼曼天生一对，毕竟他们在网上聊的那么顺畅，肯定心有灵犀。
    可他又想到，那天曼曼回复他话：
    ‘你黑黑傻傻的。’
    ‘看着有点傻。’
    ‘你过于自信了。’
    那些话，如同刺刀，扎入郭坤南的胸膛，令他无法喘息。
    ‘如果，如果我是黄忠飞该多好？’
    郭坤南这样想着，向来稳重的他，突然羡慕起了黄忠飞，长得帅气，能被女孩子喜欢。
    不像他，黑黑傻傻的。
    ‘难道我真的黑黑傻傻吗？’
    郭坤南忽然起身，在崔宇和孟桂诧异的目光中，他去讲台买了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