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拍戏的时候为了能看清季烨熙的面部特写, 很多人都忍不住默默地凑到了左导的身后面, 在不打扰旁人的情况下偷偷地看。
    就连程景臻也迈开长腿走到了监视器后面。
    他个子高，视力也好, 不需要走多近，就能越过众人的头顶看清楚屏幕。
    ……整个拍摄期间, 程景臻就一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每一帧画面。
    直到导演喊了“卡”。
    就在所有人还在或回味或惊叹于季烨熙演技的时候, 程景臻却率先发现了不对。
    没等左导的话说完, 他人已经冲了出去，将季烨熙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大概拍戏这段时间很累，季烨熙又瘦了。
    程景臻只觉得入手的躯体比起上次来又轻了很多, 他将他打横抱起, 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直到从地上将人捞起的程景臻重新挺直了腰杆,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陆陆续续地跑过来帮忙。
    可程景臻并没有假以人手的意思。他直接抱着他穿过人群，步履匆忙但又矫健, 将先前被拼接起来用来摆放杂物的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而后他又弯腰，动作无比轻柔地将人放在了桌子上。
    “小季？！”
    “这是怎么了？”
    “没事吧？！！”
    其他人没注意到程总动作上的有意远离，再次紧张地围了上来，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不明所以，想要来查看。
    但程景臻却背对着众人，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又隐隐形成了一道屏障，叫人无法靠近。
    他表情很严峻, 嘴角紧紧地绷着了一条直线，一条胳膊半撑着季烨熙的上身，另一只手，他用温润的指腹抹了抹季烨熙湿润的眼角。
    “没事了。”程景臻轻声说，声音是鲜少有人见识过的温柔。
    他将季烨熙的上半身都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像安抚陷入梦魇的孩童一样，轻轻地拍着他、抚慰着他，并重复着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可能还从没见过这阵势，无论是不知道怎么了的季烨熙，还是突然……反常了的程影帝，大家虽然围在旁边，却都没有人上前或是上手。
    还是左导说：“都别在这围着了，散开点来点新鲜空气！小季这就是太入戏了，让他休息一会儿，都别吵！”
    在左导嘹亮的嗓门声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的抚慰中，季烨熙闭上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还是一双明艳的桃花眼，只是本就有些发红的眼角此时还挂着泪痕，叫他的眼尾显得嫣红一片，更勾人了。
    看见这样的季烨熙，程景臻呼吸稍滞。
    倒是缓过神儿来的季烨熙注意到自己正坐在桌子上，还半倚半靠着程总……
    “我怎么了？”
    刚刚脑子空了一下，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抬到这里来的。
    “入戏太深。”程景臻削薄的唇开启，说了这么一句。
    季烨熙：“……”
    季烨熙眨眨眼，回头一想还真是。
    以他的表演经验，除了要专注技巧外，真正要演好一个角色就要真情实感地去成为这个人。
    所以这段儿时间他几乎抱着剧本睡觉，睁眼闭眼都在以许忠的角度去思考这部电影，去感受许忠的感受。
    唯有这样，到了关键的时候他才能成为许忠。
    因为真的成了许忠，那种死也想让大嫂活下去的感觉、那种不惜一切代价，只求上天让男女主平安脱险的强烈情感才能被彻底地释放出来。
    而一旦这些都能没有障碍地显现出来，到了后面女主安全后许忠的释怀，许忠的松了口气，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丝淡淡的眷恋也就不难表达了。
    也是因为真的成了许忠，刚刚整个人都在戏里，所以季烨熙并没有意识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除了耳畔偶尔会响起的导演的提示音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并不那么容易用语言来形容，总之就是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季烨熙赶紧从程总的怀里坐了起来。
    见他转好，程景臻方才严肃的气场才泄了一些，刚才不怎么敢靠近的人这会儿才得以走上前来，或关心季烨熙的身体，或者猛吹季烨熙刚刚的表现。
    “小季没事儿了吧？”
    “所以小季真的是入戏了？……天，我以前只听说过这种，还没见过真的有人在戏里收不回来了……”
    “小季你真的没事吧？戏都是假的，你也不是许忠，快醒醒！”
    靠近的人多了，程景臻的存在感对于季烨熙来说就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还坐在桌子上，只是两条腿儿都从桌面上拿下来了，这会儿无意识地晃动着，季烨熙逐一对关心他的人说：“谢谢，我没事。”
    等扭过头来正对着程景臻的时候，他也同样笑了下，十分礼貌：“程影帝，谢谢你。”
    程景臻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见季烨熙的笑容和神情与往常无异，众人才松了口气。
    左导上来一阵嘘寒问暖，接近着又是一顿猛吹，末了才说：“我估摸着你这遍指定是过了，小季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今天没你的戏份了。”
    季烨熙并不想回去，他说：“要不左导您还是先看看，看看我哪里发挥不好，有没有需要补镜头的地方……”
    “嗨说了一遍过就是一遍过。”左晏充分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说：“唉正好，难得大咖们今天都在，刚刚小季的表演你们也都看见了，来给点专业意见？”
    他指的大咖，自然是段影帝、赵叶洲，庞女士和程影帝。
    这四位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从在影视圈的地位上说，都足够有话语权来评价季烨熙的演技。
    “小季的演技真好。”没想到率先开口的是庞女士。
    她扮演的大嫂一直都是个极具智慧、打扮朴实的主妇形象，拍戏的时候她惯常涂抹的复古红色口红要卸掉，今天的妆容看上去也比较憔悴，不是平日那般精致冷艳到叫人不敢靠近的形象。
    也因此，现在的庞女士比以往都要平易近人得多，说话听着也亲切了不少，她说：“我都不知道现在圈里的竟然有这么年轻实力就这么好的年轻人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她开了口，在左导殷切地寻求共识的目光中，另一个主演——段影帝也接上：“小季的演技自然不用多说。”
    虽然尽量说得很随意，但话语中还是透着一种自豪感。
    他说完，脸色看起来比季烨熙还要差的赵叶洲也别捏地一点头：“是很不错。”
    他一直都有在观察季烨熙的演技，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勤奋，发挥得也不错。
    直到今天这场戏过后，他才彻底有了一种危机感。
    一种知道自己正面临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水平了的危机感。
    可更叫人憋闷的是，赵叶洲也是个崇尚有实力说话的人。
    对方如果没有水平他会厌恶他。
    可等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水平的时候，即便再不喜，也会忍不住正视对方、甚至高看一眼。
    这就是让他表现出十分别扭的一面的原因。
    话音刚落，赵叶洲就将目光转向了程景臻。
    唯独没有开口的程景臻，在众人的打量中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他只是用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季烨熙。
    炙热得恨不得将人融化一般。
    如果有人此时注意到了程影帝的手，会发现他的两只手掌都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也是青筋暴起。
    就在刚刚，回味起季烨熙表现的程景臻突然觉得很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他想将眼中的青年、这个被众人围住的青年藏起来，谁也不给见。
    他甚至开始嫉妒剧中的庞女士和段一玮。
    以至于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想跟季烨熙一起拍戏。
    想让他的深情和他的投入都冲着自己，哪怕都是假的。
    情绪在程景臻的眼中酝酿成了风暴，但他依旧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在众人的等待中，程景臻终于开口，缓缓说道：“能入戏到这种程度的人，不需要再录第二遍。”
    程影帝是典型的除了拍戏外很少掺和圈内事的人。
    也正因为从未点评过他人，他的这种肯定才显得弥足珍贵。
    左导听了，说：“看吧，程影帝都这么说！好了好了，让我看看回放的效果！”
    说着，大部队就跟随左导一起去看回放了。
    季烨熙好信儿，也跟了过去。
    他完全缓过来了，身心都没有任何不适。
    入戏太深出戏难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不仅没觉得不舒服，甚至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发挥和表现，他还会觉得爽。
    很爽！
    是那种仿佛灵魂都在某一刻得以升华的爽意！
    他在剧组蹲了这么久，吃了那么些苦不都是为了刚刚那几分钟的表演吗？
    都是值得的！
    左导反反复复地将那段儿看了几遍，十分满意之余还有了一些新的灵感，当即就被加到了下一场庞女士的特写上面。
    因为季烨熙的出色表演，剧组拍戏的进度又加快了许多，后一天的进度都被提前了，大家一直忙碌到很晚，倒也没人抱怨。
    令人觉得惊奇的是，晚间刘总都离开了，程影帝还在剧组里坐着，雷打不动。
    而一早就来“探班”的赵叶洲也一路跟到了晚上，完全没有要提前撤退的意思。
    但季烨熙已经顾不上去感觉他们的存在，
    进程快了，原本安排在明天的打戏也被提前拍了。
    季烨熙又是那种不喜欢用替身的人，等到都拍完以后他整个人都跟快散架了，什么都顾不得，奔回酒店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起床去拍戏，正如先前的每一天一样忙碌。
    只是这次又与以往不大相同……一大早，他就接到了黎根的电话。
    “上网，看热搜。”黎根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急切：“程影帝昨天又去探你班了？”
    季烨熙：“……”
    探班，和探你的班。
    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季烨熙闻言，就赶紧上网看了下热搜。
    毫不意外的，关于他的信息又挂在了头条上。
    虽然表面看上去，话题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程影帝公主抱#
    整个娱乐圈儿姓程的影帝只有一位，不写全名大家也都知道是谁。
    关于这位的话题也向来都鲜少会在网上出现。
    但一旦出现，就如同野火燎原一样，气势磅礴，经久不灭。
    这个话题就被稳稳地挂在第一位，热度非凡。
    乍一看这个话题，会联想到程影帝是不是又拍了什么电影，里面有公主抱的镜头。
    但一点进去，网友们就自然被程影帝抱着的那个人所吸引了——
    话题里面被疯狂转发的是几张照片。
    看样子是偷拍，但每张都真切地拍到了一脸严肃的程影帝，正将一个人打横抱着，迈着一双长腿向前走的画面。
    而从照片的角度，稍一放大那些照片，还能看见被程影帝抱着的人的侧脸。
    那是一张极端俊秀的侧颜，微微闭着眼睛，眼角带泪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可配上一副释怀的表情……
    看上去就像是个无意间坠入凡尘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