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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穷人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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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雅贵在街上无聊的逛着,最后又走进游乐场打电动玩具杀时间,又像这许多夭一样,不到天黑不好意思回家。
    谁又料得到,他如今有家却待不得?起初,他骗歌舲他们说他向公司请假陪他们玩,反正他是老板嘛,后来他们公然怀疑他是无业游民,他受不了歌舲轻视他,只有每天准时出门,直至下班时间才返家。
    见鬼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公司,早给钟儒生败光了,还拖了一屁股债,最后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给陈老大,黑心的高利贷者。结果借来的钱不够周转,如今房子也将不保,除非他突然发财,而且要很大的一笔。
    今天雅贵非常厌恶自己,怎么连打电玩都这么笨,五百块不够消磨二小时呢,他直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仅存的一点余款不够支持到他向歌舲开口。
    “钟先生!”有人拍他肩膀,雅贵不耐的“嗯”一声,他正陷入激战,预备捞一点回来,那人比他更急,一把拉起他,喝道:“看清楚老子是谁!”
    雅贵在一片尝杂声中没认出他:“你”
    “我们老大找你去!”
    雅贵想起来了,这矮子是陈老大身边人,是亲信、是外甥,他叫范诚。
    “陈老大找我什么事?期限还没到啊!”“叫你去就去,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范诚拉了他胳臂就往里推。
    “陈老大住这里?”他记得上次来借钱不是在这里。
    “笨蛋!这只是我们其中一家分店而已。”
    雅贵噤声,不敢再多问。只是一想到在这里花了一万多元,终将又进了陈老大的荷包,那是怎么也不会感觉舒服。
    游乐场里面有一间布置得像办公室的房间,陈老大肥胖的身躯挤进一张扶手椅,塞得满满的,倒似嵌进去似的。
    瞧他生得又高又大,一脸横肉,几分像小说里的杀人犯,以为声音一定很宏亮,而且恶声恶状,其实不然,这位陈老大一开口就吓人一跳,声音似小猫细弱,带点尖锐,可是却温柔款款,未语先笑,使人有突兀之感。
    “请坐!请坐!斌客光临,应该早点让我儿见嘛。”
    “舅老大,要不是我硬请,这小子还不肯来。”范诚说。
    “什么小子不小子,告诉你几次了,每一位客人都是我们的财神爷,要有礼貌。”陈老大一张强盗脸硬装出大善人的笑容,只有要让人畏惧。范诚连忙应是。雅贵每见他就心慌,腿一软就坐进陈老大要他坐的椅子。
    “钟先生现在可发达了,阿诚,还不快拿酒来。”
    “不,不用。”雅贵忙说。“我现在不喝酒,而且我也没发达。”
    “唉,钟先生是当我坏人了?我老陈再没出息,也不到向人开口借钱的地步,你怕什么?”陈老大倒了一杯冰啤酒递过“拿着,拿着,啤酒不算酒,喝不死人的。”他自己两口一杯,比喝白开水顺当。范诚在旁边开了一瓶又一瓶。
    “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老陈可是有文化的人,凡事讲究证据,从不信口开河。”陈老大细语中包藏豪气。“我说钟先生发达了,就绝对是发达了不会错。喏,根据我的人调查,你最近装修房子至少花了一百五十万,还添了一辆凯迪拉克,还有司机、佣人,拉风得教人生羡,我由衷佩服你的本事。喏,你不会说我在撒谎吧?”
    “不,不,陈老大怎会撒谎?”
    雅贵心中叫苦不已,真是末吃到鱼反先弄得一手腥。
    “那就是真的啰。你既然发财,照理也该先来我这儿走走,把钱还清了,最少也该把这几个月的利息算一算,闷声发大财实在没道理。”
    “我没发财,我没发财!”雅贵的声音掩不住内心的恐惧。“真的,陈老大,如果我有钱我一定拿来还,我家的房契还押在你这里不是吗?那可是我心爱的房子啊!”“可不,还买了两条拳师狗守住门口,怕我们上门。”
    “不是那样,陈老大,我发誓!”雅贵上身前倾,极力想说服这铁石心肠的人。“你的人所看到的全不是我的,新装潢、轿车、狗全都与我无关,我一样也买不起,是是我家新搬来的房客的。”
    “你把房子租出去?”陈老大的笑很危险。雅贵慌得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我知道目前房子已不完全属于我,可是我正在想办法筹钱,心想有一点房租收入至少吃饭没问题,而且房客装潢房子,将来他们搬走了,房子也更值钱了不是吗?”
    “你该跟我商量一下嘛!”
    “对不住!”雅贵心里咒骂不停。
    “好吧,钟先生是念过大学的人,虽然没毕业”他笑一下,分辨不出是耻笑或狞笑。“好歹比我有文化得多,再说你老子生前借钱还钱一向爽快,所以我一直对你特别优待,别的人我收四分利,还是累进利率,你借七百万,我一个月才要你二十万的利息,一年期限连本带利九百四十万,到期不远,房子就算卖给我了,没有错吧?”
    “对。”他知道陈老大不喜欢人光点头不回答。
    “你今年贵庚哪?”
    雅贵心疑。“二十七。”
    “年纪不算大,却也不是小孩子,应该懂事了嘛,瞧我对你多好,万一你还不出钱,你想那栋房子真值一千万吗?”
    “是九百四十万,陈老大。”
    “不对,是整一千万,你收的房租不该分我七成吗?”
    “可是”
    陈老大拿利刃修指甲的动作,还有他那双邪恶的肉泡眼不时乜斜,使雅贵意识到所处地位之危险,不敢争辩下去。
    “十二月三十日到期也没有错吧?”
    “对。”
    “那我们就说走了。阿诚,送客人出去,要有礼貌。”
    雅贵如蒙特赦,健步如飞。
    一日一步出险境,重回热闹的街头,马上气得说不出话,只在心里大骂:“六十万!多见他一次就要多出六十万的欠债,我操他租宗八代,天底下哪有这样好赚的行业!”但想回头去同流氓理论,包车送他去他也不敢,只有抱著“终有一朝扬眉吐气”的心思,气忿忿地忍受了。
    回到家里,那两条刚从高雄运来没几天的看家犬,竟不识主人面,狂吠之声吓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此刻他若手中有枪,一定先毙了这两条畜生。
    杜渔出来解危,他埋怨好长一串,杜渔又是那番话:“它们受过训练,看家本领一流,小偷不敢进来。”
    “它们太凶了,连主人都想咬。”
    “那是因为你不是它们的主人,再过几天它们会习惯你的。”
    雅贵自觉窝囊透顶,似乎他变成房客了,但在他们面前又不愿认输,一摇头把这问题撇开了去。
    “咦,车子又换了?”门口停一辆宾士三sl。
    “江先生的,他借了凯迪拉克去。”
    “谁是江先生?”
    “江青戈。”
    “他也来了?”雅贵心一沉。
    杜渔没有回答,反问:“你也知道江青戈?当然,你作了一番调查,这也是常情。”
    雅贵要想否认,楼上歌舲和糖球穿着制服冲下来。“杜叔叔,唐妈妈,”歌舲喊着:“爷爷刚才给我通电话了。”
    “真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杜渔忙问。
    “在高雄,他看到我留给他的信了。”
    “喔,谢天谢地,他平安到家。”唐艾爱双手合什念诵一会儿,才笑开嘴:“他这一走又是两个月,一定又有许多故事说给我们听。”
    杜渔说:“还是我跑一趟,接了他来。”
    “不行。”歌舲摇头。“爷爷说他没准哪天会到。”
    “就是嘛,老爷爷喜欢新鲜,他现在一定在动脑筋以哪一种方式出现,好吓我们一跳。”糖球心照不宣的瞄了大家一眼。
    于是他们都不再提了,温太武的花招猜也无用,各自提防点就是了。
    雅贵把这消息告之醒桠,她蹦的跳起似要泄怒,忽又熄了火软软坐下,轻淡的像没这回事。“等他买来了再说吧!反正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两条狗,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银子,”他突然说:“我今天碰到陈老大。”
    “他有没有把你怎样?”她关心的审视他全身。
    “没有。”他将经过诉说一番。
    “杀千刀的,他简直是吸人血发胖的。”她发了好一会儿脾气,却也是多费唾沫而已。
    “银子,我想出去找一份工作,我们的钱快用光了。”
    “唉,我们似乎烦恼不完,钱!钱!钱!一切都是钱惹的祸!雅大,既然迟早要开口,何不现在说呢?我们也不贪心,只向她要足一千万,拿回房契就好了。”醒桠没有发现自己已失去当初的“雄心壮志。”
    “不行啊,我根本还没机会说服她我们是亲兄妹。”
    “那你快找机会啊!”雅贵投给她无奈的一瞥。醒桠其实也知道,他没什么机会单独和歌舲说上十分钟的话。
    旱晨唐艾爱叫醒歌舲和糖球起床,吃完早餐由杜渔开车送去学校,放学又由杜渔接回来,晚上她通常锁上门用功,不然便和糖球一起在电脑前不知玩些什么。放假日则到她继承的服饰公司走走,时常下课后也去,直到吃饭时间才回来。唐艾爱说歌舲小姐很努力在工作呢,请钟先生别去打搅她。
    她有那么多钱还需要工作吗?雅贵一直抱持怀疑。
    不过,工作挣钱对于雅贵是必须的。
    没两天,他在江记快递公司找到随车盘点的工作。
    江记快递公司是与江记货运连线作业,顺应时代潮流。雅贵所跟的车是封闭式卡车,载的货通常是中南部工厂运来的成衣,然后隔天再出台北司机和他载往北县市几处分销点,不久,雅贵即弄明白那些服饰全是歌舲的公司要的。
    这一点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自己觉得这工作委屈了他,没打算长久做,只是,当他拿到半个月发一次的薪水,内心还是非常高兴与自豪,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毕竟他有许久没摸到这么“实在”的钞票了。
    这一天他脚步轻松的回到家,连狗儿都向他摇尾巴。
    “嗨,独角兽!嗨,幸运草!”他向它们打招呼,非但不觉得它们的名字可笑,连他们的狗脸也美丽多了。
    “独角兽”的额头有一块白毛,形状像一只角。
    “幸运草”的背部有一处斑点,神似四首叶。
    雅贵向家里每一个人问好,只可惜不能诉之歌舲,她还以为他是神气的总经理。不过,他倒是告诉醒桠,她知道他的一切。
    “好薄的一叠。”她实话实说。
    “是不多,但也够我们吃饭了。”
    “等会儿你吃过晚饭再放心也不迟。”
    “怎么回事?”
    醒桠怜悯的眼神教他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如果没欠债,跟银子一人找一份工作,日子可以过得很好啊!
    晚餐十分丰盛,丰足得今他先是食指大动,后又欲哭不能。
    唐瓦展现他料理西式大餐的才能。先是一道海鲜开胃菜,浓汤就有两种,沙拉也有两种,主菜是特级牛排,还有配海鲜的白葡萄酒,吃牛肉配红葡萄酒,吃完还有点心、咖啡、果汁,任君选择,唐大厨师体贴的照顾每一个人的胃口。
    “太棒了!唐伯伯,你可以称是料理的艺术家。”歌舲赞不绝口,她的气质与高级餐饮非常相配。“平常吃平淡些,清汤面、白米、小菜就非常合胃口,偶尔来一顿大餐,更觉美味无穷,我真要感谢您肯委屈在我们家。”
    唐瓦很谦虚的回应。“在温家,我的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我自己也很高兴。哈,来尝尝唐伯做的火焰水蜜桃。”
    “呃,唐先生,”雅贵克制自己问得自然些,像在谈论天气。“这些牛排真好吃,是从餐馆里让来的吗?”
    “不是,一般小餐厅的牛排能吃吗?一分钱一分货哪!”唐瓦得意诉说“我今天捡了大便宜,特级牛排十二盎司一块才卖二百五十元,我就想给你们来个惊喜,怎样,味道不比神户牛排差吧!”
    醒桠递过一个眼色:雅大,你一天所得不够付牛肉钱。
    雅贵当作不识。“这些刀叉又是哪来的?”
    “买的啊!买了牛排我才想到你们家没有西餐用具,刚好百货公司打折,我一口气买了十组,而且全是精品,用上一辈子也没问题,划算吧!”
    “唐伯伯,您买的的确很好。”歌舲一向爱用精致的物具。
    雅贵已无心去问一组西餐用具值几多钱,百货公司卖的能有便宜货吗?他只看到,他今天拿回来的钞票一张张全长了翅膀,打他眼前飞呀飞走了。
    他瞧瞧歌舲,再瞧瞧其他人“你们简直不知钱为何物!”骂也骂不出口,也不用咖啡甜点,迳自回房去了。
    此种无力感几乎折服了他,拿到薪水的喜悦成了讽刺。
    “雅大,”醒桠跟来劝他“及时行乐,别愁眉苦脸。”
    “他这样花我的钱,我实在受不了。”
    “或许我们可以私下提醒他,这里不比温家,无法任他自由发挥。”醒桠灵机一动。
    “有了,雅大,你别再一次给他那么多钱,逐日发菜金,不就可以控制预算了吗?”
    “好是好,但显得太寒酸,我怕他们会起疑。”
    “你以为人有钱就慷慨啊?才不呢,我们以前也见识不少有钱人,吝啬的大有人在。”
    雅贵说要想一想,醒桠下楼看电视。
    “雅贵哥呢?”歌舲旱发现雅贵很爱看电视。
    “他?我跟他没什么关系。”醒桠忙撇清。“你自己何不去问他?”
    她真去了。
    “雅贵哥!请你出来一下。”
    他没想到歌舲会来敲他房门,显得有点兴奋。
    “什么事?”
    “出来再说。”歌舲顺便瞄一下他房间布置。“你喜爱复古风?”因为看起来满旧的。
    “是啊,用久了总有感情,所以拒绝新的装潢。”
    “我叫他们布置房子,你不高兴吗?”
    “哪会,看起来的确比以前漂亮。”
    拌舲笑得十分可爱。“真的吗?你这样一说我可放心了。唐妈妈他们晓得我不爱老旧的家具,才作主改了。”
    “他们确实对你很好。”他有感而发。“你找我有事?”
    拌舲一直背着手,此时伸出手来,将一张折叠得很齐整的纸递给他“这给你,请务必收下。”雅贵也不是没见识,已看出是一张支票,内心里狂喜与恐惧交战得难分彼此;莫非她已视破我的需要?啊!上天听了我的祷告,派这位天使前来救我?
    很快他清楚过来,因为那根本没有可能。
    这只是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发票人是江青戈。
    “这什么意思?”
    “我们这许多人太会吃了,理该付伙食费,要不然住久了你一定会讨厌我们的。”她一脸无忧,不像在烦恼。
    “不会的,我怎会讨厌你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自当别论,但我也不能现在叫他们回去,那会使他们难堪,光支薪水而没有尽到照顾我的责任,他们都不是那种人。”
    “你为何不辞掉他们,我会照顾你,又不花钱。”
    “你真幽默!”她当他玩笑话。
    “真的,歌舲,有他们在,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无法像兄妹一样生活。辞掉他们!让我们过我们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啊,我一直这样过的,为什么要我改变?”歌舲后退一步,打量他,略为不满,当他是怪人。“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每天都很忙碌,不可能化精神去学烧饭洗衣,那些不是我的专长。”
    “依我看花钱才是你的专长!”他脱口而出,只因不了解她所忙何事,所见的无非是一箱一箱昂贵的衣物用品往家里搬。但他马上又后悔了,唯恐得罪她。
    拌舲却咯咯一笑。“花钱的确是我的专长之一。”
    她不在意,他放了心,随即想退还支票。“我还不至于连你们都养不起,更没道理收这位江先生的支票。”
    拌舲像天使一般微笑。“别迂了,雅贵哥,除非你有心让我过意不去。我不是呆子,怎会看不出你对钱紧张呢?你有节俭的好美德,我很佩服,一时也难仿效你的好品行。唉呀,再说下去你一定要以为我是很贪吃的女孩,不过我不怪你那么想,我在奢侈的环境中长大,味觉相当有自信,唐伯伯确实是第一流人才,但你别担心他多花钱,他有分寸的,从不超过每月的预算。这张支票是青戈开的,因为他是我的监护人,我的钱归他管,当我有需要也由他支付,一直到我成年为止。”
    江青戈?
    这名字浮凸出现得那么诡异,雅贵一时呆若木鸡。
    江青戈!
    这不是歌舲的表哥吗?怎么变成她的监护人?不该是温太武才是监护人吗?难道卖股票所得的现金也归他监管?
    雅贵突然兴起了莫名的沉重恐惧感。他以前不是没想过歌舲尚未成年,但总是宽慰自己说温太武常年累月不在家,歌舲至少能作一半主,何况她有许多现金闲放着可惜,动用一些应无问题。
    “怎么你的监护人会是江青戈?”他想问,然歌舲不知何时走了,他急急欲寻,恰巧糖球上楼,他抓住他:“歌舲的父母去世,现在谁是她的监护人?”
    “你问这干什么?”糖球审慎地说。
    “我好奇,我我关心歌舲。”
    “喔,是江青戈江大哥啦!”
    他心狂跳。“歌舲不是还有个爷爷吗?”
    糖球狡猾的笑了,似在隐藏某项秘密。“本来是老爷爷当监护人没有错,但他老往国外跑,所以温大叔在遗嘱里又指定江青戈为另一个监护人。”
    “江青戈应该还很年轻吧?”
    “不错,只比我和歌舲大四岁,但他那个人与众不同,将来有机会你见了就知道。温叔叔百分之百的放心将歌舲托给他。”糖球满面笑容的说,敦厚又稚气。
    雅贵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眼睛瞪向渺不可测的未来。
    这以后他的笑容愈来愈少,显得忧郁了。
    堡作时,只要前往服饰分销处,他都想找机会见一见江青戈,却不得其便。有一回他问分销处里的人,这些衣服将分批送去店里卖?那人却说:“谁告诉你的?这些啊到了下午摆地摊的人就过来批发,很好卖的,比你在公司里赚得多。”
    “这些衣服看起来满高级的,沦落到地摊去不可惜吗?”
    “我们老板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认为上精品店的顾客是一种人,爱买地摊货的又是一种人,他两者通吃!”那人在货单上签字,一面说:“想想也对,中国人爱杀价,在地摊上可以买到不错的衣服又可杀价过瘾,谁不爱?连我老婆都爱穿这里的衣服,最后干脆自己下海去卖,一举两得。”
    “你们老板是不是江青戈?”
    “你怎么知道?”那人也不是疑心,只是随口说:“两个女老板死后就由他负责,摆地摊这主意也是他好几年前有一次回国提供的主意。我常说这年轻人不得了,我儿子还在花我的钱,人家十几岁就懂得生意经了。啧!”
    “他?凑饫锫穑俊?br>
    “很少,倒是经理每星期来一次。欸,你是不是也想晚上兼差,利润不错哦!”“我我不行啦!”他想摆地摊给熟人撞见多难为情。
    “一回生两回熟啦,我老婆刚开始卖也是瞥瞥扭扭,后来我劝她向钱看,现在可不得了,有时赚得比我多咧!”
    雅贵暗笑一会儿,回去车上。
    司机小蔡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他问到第三次,小蔡哼哼哈哈:“你打听我们老板干什么?别以为你念过大学,老板就会调你坐办公桌。干!我才不坐办公桌,闷得出鸟来!”
    “我没有打听老板的事。”雅贵已不太在乎他言语粗俗,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干!少装了好不好?你会不知道‘江记’的老板是江青戈?你娘咧,你来了快一个月还土成这样?有够逊!”
    雅贵张大嘴。“不是石裕秀吗?”
    “他只是江记快递公司台北办事处的经理,总公司在高雄你不知道?太逊了!”小蔡得意洋洋的损他。
    雅贵真的不知道,不知所措的微笑了笑。
    “你见过他?”
    “那当然,去年尾牙请客他跟他妈妈都有出席。人家现在可是独当一面的大老板,‘江记’的第二代,大富翁哪,投胎投对了命就不一样,太炫了!”
    雅贵静静听着,没打算告诉他江青戈是养子的事。
    什么炫呀、逊呀,他压根儿分不清楚,也不觉自己落伍,一律置若罔闻。
    ***
    醒桠在花园里等雅贵回来。她可怜的雅大星期日还要加半天班,相比之下,屋里那些人简直是一窝懒骨头,一点都不关心她雅大的辛劳,吃喝玩乐,没大没小的闹成一团。
    正自愤懑不迭,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摸她的屁股,吓得她尖叫不已,慌忙转身,却是一位嘻皮笑脸的老人。
    “赞哟!小姐,你的屁股又圆又翘,连生十八胎也没问题。真可惜,我年轻时女人都包得密密的,没娶到像你这样的女人有够可惜!”那老人连说带比,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还伸手说要再摸摸看,朱醒桠扯直嗓门尖叫:“色狼啊,有色狼啊”
    奇怪“独角兽”与“幸运草”不但不吠不叫,对于她的大嗓门也无反应,缝续闷声睡大觉,醒桠一脚端去:“起来啊,笨狗!去咬色狼!”
    “你在跳‘赐死狗’吗?我也跳得很棒哟!来,我教你一种最新的舞步。”那老人玩心大发,抱住醒桠大跳特跳disco,醒桠又是一阵尖叫,差点掀了屋顶。
    拌舲他们早躲在窗帘后瞧见这一幕,笑岔了气。
    最后唐肖球才说:“可怜!要不要去救她?”
    拌舲嗤笑。“看她吓的花容失色,爷爷怎不解释清楚就乱来。”
    “老顽童嘛!”糖球说完一伸舌头。
    “不许胡说!”唐艾爱横他一眼。“大叔人最好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糖球不太服气。
    “他在证明朱小姐是好人还是坏人。”
    “往人家身上乱摸吃足豆腐,能证明什么?”
    拌舲白眼送过去。“至少证明我爷爷人老心不老。”她拉开大门跑出去,一面大叫:“爷爷!您来啦!”
    那老人一听之下,细皮炖肉的朱醒桠也不要了,撒手一放,醒桠坐倒地上,他人张开怀抱,歌舲小鸟般飞进他怀里,听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红润的脸上满是欢愉。
    “好,好,阿舲,我的乖宝贝还是这么可爱。”
    “爷爷,您的‘进场仪式’还是这么特别。”
    “哎,我愈老愈贪心,喜欢人家跑出来迎接我,好显得我宝刀未老,魅力仍在。”他笑着打量唐瓦、糖球等人。
    拌舲扶起醒桠。“这是我爷爷。别怕,他跟你闹着玩。”
    “你的爷爷?他”
    醒桠这才看清老人的长相。不太高的个子,顶上都花白了,仍用发油整理得十分时髦,穿着又颇鲜明,真个童颜鹤发,一副老来騒的德行,这就是温太武!
    他拍着杜渔的肩膀。“那女人长得挺不错,屁股又圆,娶了她包生儿子,怎么样,你喜欢我替你作媒。”
    醒桠怒叫:“我受不了啦!”跑进屋里去。
    雅贵回来晚了没见着精采部分,他所见的温太武是一本正经的绅士,规规矩矩地向他答谢照顾孙女之惠,以至于醒桠向他告状哭出两滴眼泪,他依然持着保留的态度。
    温太武确实是最标准的绅士,能说三国语言,懂得欣赏美好的事物,当他们走进一流的饭店为他洗尘,他庄重的步伐,尊贵的态度,赢得服务生最大的敬意,所能得到的最殷勤的服务,是一国元首也不过如此。
    醒桠见他这样,以为下午那一场闹剧只是她的错觉。不,不是错觉,她又见到温太武玩世不恭的眼神在注视她,虽只一忽儿的工夫又转为诚实的眼神,但已足够她心惊:这不是老人的眼神啊!莫不是他体内躲着年轻的精灵!
    拌舲缠着他说旅游见闻,他拣几件有趣的事说说,显得不太有精神。
    “爷爷您大概累了吧,我们早点回去好了。”
    “我不累。”温太武颇严肃的睇她。“回去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好的,我也有许多事跟您讲。”
    “这次我在法国侨界听闻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大家想不想听听?”温太武又恢复轻松的样子。“有位法国帅哥追上一位中国女郎,在一起玩了几个月,多情帅哥又有了新的情人,琵琶别抱去了。这位中国女郎的观念还很保守,不甘心被骗,死缠活缠非要帅哥负责到底,而帅哥的观念里根本没有从一而终这回事,反觉得中国女郎无理取闹,破坏了相守时的甜蜜回忆好啦,结局不太美丽我也不说了,我所说有意思的是,如果你是中国女郎,你怎么做?”
    “这种花心萝卜理他没有用啦!”唐艾爱摇头说。
    “请他吃一顿中国菜,捉住他的胃。”唐瓦咧嘴笑。
    “好聚好散,另找有情人。”杜渔说。
    “不行,女人一旦有受骗的感觉,就表示对方没有付出真情,只是虚情假意,若是在一起时真心诚意,即使分手也会怀念对方。”朱醒桠幽幽道。
    “我怕是那女郎没弄明白对方的心意,自己就先一头栽下去,帅哥若不受感动就会有被套牢的不耐烦,结局自然拂袖而去。”钟雅贵评论般的说。醒桠锐利的瞪他一眼。
    “别问我,”糖球摇手。“我还不想谈恋爱。”
    “我也是。”歌舲也表明。
    温太武凝目向她脸上瞧去,歌舲低了头,心头微震,已经预知爷爷待会儿要说什么。其余人皆没发现他们之间暗流波动,愉快的享受这顿美食。
    ***
    进房后,温太武表情古怪的打量由白色、粉红、金色所组成的卧室。
    “又换新的风格了。青戈来看过吗?”他突然间。
    “没有!他忙得很呢,没时间管这些小事。”
    “那你有去找他吗?”
    拌舲面孔现上胭脂色,似羞、似恼。“去公司几次。”
    “他最近都在台北,怎么,你们都没在一起?”温太武神色不像在说笑。“阿舲!你忘了你的身分吗?还有你的义务和责任呢?”
    “爷爷!”歌舲一跺脚,坐在床上,翻眼瞪天花板。
    “别瞪了!你不高兴也好,我既然来了就非把话讲明白。”他背着手,显得十分神气。
    “从你出生到现在,你想做的事我没有一件不答应,但现在你的身分不一样了,爷爷要讲公道,不能没道理的护着你。”
    “我,唉呀!”她用手捂住脸。“爷爷别说了。”
    “我不说谁说?”温太武坐下来,安抚地道:“这个婚姻是你答应要的,当初在你父亲病床前你亲口说好,我们请牧师来证婚你也没意见,那就表示你心甘情愿嫁予青戈做太太,你就必须做到啊!”“我又没说我反悔了。”她声如蚊蚋。
    “那你告诉爷爷,你尽了哪一项做太太的责任?”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们在美国的时候相处得很好,他归国你也很开心的陪他四处走走,感情一向不错,怎么一结婚反倒生疏了?”
    “我怎么知道?”
    “我倒知道。你想不想听?”
    她心说:我能不听吗?
    “阿舲,你自幼聪颖过人,爷爷不相信你会在这事上胡涂。江青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跟我?邓的昙托。阏煞蚓筒怀闪恕!蔽绿涞谋砬榈挂膊惶纤唷!澳阋裁靼浊喔晔歉鲆亢檬さ娜耍兄腔邸15胁鸥桑昃臀约豪刍槐首式鸫匆到强斓荩思铱渌觳呕蚱渌裁炊己茫灰阆茫愀挚盗耍貌坏侥悖运母鲂阅阋晕峁蛳虑竽懵穑俊?br>
    “我我有跟他解释了啊!同学若是听说我结婚了,她们会笑我的。”
    “傻孩子!她们羡慕你都来不及。”
    “爷爷!”歌舲惶恐的说“青戈他跟您埋怨了吗?”
    “他会说才怪!其实,他默默忍受你这个太太的冷淡,我才真替你担心!”温太武拍拍她。“听爷爷的,收拾一点衣物,今晚就跟我过去。”
    “什么?”
    “我可不想在此住下,青戈那边有房间,你难道不想跟爷爷多聚聚吗?”他眨眨眼。
    “去吧!去吧!你知道我最怕冷清,他那个人又不爱多话,我不习惯。”
    温太武自先下楼,雅贵尽责的挽留他住下,他笑笑:“客气!客气!我得去瞧瞧我外孙,歌舲陪我一块去。”
    “那今晚”
    “哦,请你别费神,我们就住在那里。”
    等了好半晌,才见歌舲姗姗而下,神情极不自然。
    温太武吩咐杜渔开车,托住她胳臂便往外走。
    在车里。
    “丫头,去见老公开心一点才像话,还是你紧张?”
    “我干嘛紧张?”
    “那好。你的戒指呢?”
    “我不要戴啦,现在不流行!”
    “这也讲流行?”
    “当然。”
    “别绷着一张脸多难看,笑一个!”
    她牵动唇角。
    “啧,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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