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咱们家是地主成份，你爷爷以前，是出国留洋回来的，原本在省城医科大学里，是教外科的教授，后来那十年，回到村里，因为还算富裕，就被村里定为地主成份。
    当时也觉得没毛病，家里确实比村里人有钱，之后就在村里一直生活了下来。谁想这个地主身份后来给家里带来了很多麻烦。
    我看现在国家放开了政策，应该不会对考大学造在影响。”
    张卫东有点尴尬地推了下眼镜。
    显然，他挺为这个身份自卑的，也为这个身份影响到女儿，感觉到愧疚。
    “什么？爷爷是出国留洋回来的？还是学医的？”夏颜没想到，张家老爷子还是留学生，“那他是去的哪国留学？”
    “美国。”张卫东又推了下眼镜，“其实说留学也不准确，因为你太爷爷是大清末年被带到美国修铁路的劳工，他在那里结的婚，娶的是本地的华人后代，后来他把太奶奶带回家，但是你爷爷是在美国出生的，算是美国人，因此成年后他就去美国进修了。”
    夏颜听了，大为震撼，觉得这部家族史可以写本《百年孤独》或者《根》了。
    这些身份可都是很有故事可写的。
    被抓去修铁路的劳工，在当地娶妻生子，后来孩子又去美国读书，回国后成了一名堂堂的大学教授，但后人又没落了。
    夏颜没想到，这个家族史也挺复杂的。
    “那爷爷就只有你一个儿子？”
    夏颜脱口而出。
    这时候问这个问题，显得挺自然的。
    这年头，穷人都要生四、五个孩子，别说过去的有钱人了，那更是十个八个都不嫌多。张卫东一个人，确实挺奇怪的。
    “听说爷爷在国外有一个情投意和的女同学，两个人过往甚密，还订了婚约，但后来爷爷要回国，女同学不肯回国，于是女同学就主动解除了婚约。
    在他生前，我是没有听说过国内还有其他子女。
    回国后，他娶了你奶奶，但是你奶奶身体不好，生我时，产后大出血，还好抢救及时，保住了命，但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所以说，在国内，只有我一个孩子。”
    说到这段历史时，张卫东挺谨慎的，说得挺慢。
    夏颜觉得，张卫东话里，还留了许多可以解释的空间。
    比如说在国外有婚约的女同学，天知道有没有怀孕生了孩子，这些都是现在不能说清楚的。
    但张卫东可能又考虑说，也许以后还有机会相认，不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现在也有人开始出国留学了，而夏颜还要参加高考，万一有机会出去呢？
    如果那边有家人，也许能得到帮助呢？
    当然，这些都是夏颜站在一个正常父亲的立场替张卫东考虑的，实际上张卫东是怎么想的，还真不好说。
    这些算是夏颜的自行脑补吧。
    张卫东一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那封美国来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么多年，张卫东一定早就见过那封信了。
    他知道那封信对老太太很重要，才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也可能是没有那封信，老太太就会暴躁。
    总之，这封信张卫东肯定知道。
    但石磊却暗示她说，这封信大有蹊跷，让她不要直接问张卫东。
    夏颜也觉得，光看那个生物研究所的名字，就有一种逼迫感，似乎也不宜现在就问张卫东。
    因为他们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是不是会打草惊蛇呢？反而断了这条线索。
    因此，在整个过程中，夏颜都没有向张卫东提到这封美国来信。
    “原来如此，没想到咱们的家族史还挺复杂的，竟然能和美国那边扯上关系。”
    夏颜露出一脸惊异之色。
    这也是听到这些家族史时，一个普通姑娘会有的表情。
    夏颜则是带了“演”的成份。
    毕竟，她见多识广，区区一个美国人的身份，也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冲击。
    但张卫东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见女儿对这些家族史很是震撼，脸上亦是一脸自豪，说：
    “可惜之前国家政策不允许，要不然，我可能也出国了，现在在美国享福了。”
    在这年头大部份人的心里，会觉得去美国就是去天堂了，那里有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面包，还有小车、大马路、高楼大厦。
    张卫东有这样的向往，也很正常。
    夏颜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有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只是回道：
    “去国外生活也不容易，没有学历，没有技能，估计要生存都很难。”
    张卫东楞了楞，没有回答，显然是考虑了一下本人的实际情况，然后就不语了。
    夏颜又和他瞎扯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张卫东要留他们吃饭，夏颜推说还要上晚班，得早点回家休息，张卫东也没有坚持，只是说让她常回来看看。
    “如果，过几年政策放开，你也大学毕业，想要出国，或许我还有一些办法。”
    张卫东最后还是忍不住，对夏颜道。
    “什么办法？如果真能出去，我就好好学英语。”
    夏颜做一脸惊喜状。
    “到时候再说，也要看政策允许吗？但是英语你肯定是要提前先学好。”
    张卫东还是不肯暴露实情。
    夏颜也没有再逼问。
    今天能探知这些情况，已经是有很大的时展。
    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张卫东心理上已经接受了她这个女儿，才会和她说这些。
    石磊也礼貌地向张卫东告辞。
    二人上车，还是夏颜开车。
    离开云顶村的路上，石磊道：
    “那个研究所似乎不简单，而且你爷爷的经历也很复杂，我觉得有必要再往上溯源，查找一下国外的线索。
    但是，如果调查出来的结果对你不利，岂不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石磊有这样的考虑也正常。
    经过几十年时间的沉淀，现在张家已经成为一户被村民们都快遗忘的最普通农家。
    如果突然曝光他们家早前留洋的背景，把张家再推上风口浪尖，会对夏颜的工作、学生、生活产生什么影响，还真不好说。
    夏颜认真想了下，然后说：
    “这是我家庭的私事，要不，让它沉淀一下？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慢慢打听？”
    留洋、有一个还在海外的爱人、外国臭名昭著研究所的来信……
    这些，就象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摆在夏颜和石磊头上。
    但它也象一柄柄能杀人的刀悬在头上，充满了不确定的惊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