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派也会有这种阴狠的阵法？”
    幽叶略微停顿了片刻，斜眼瞥向严道御，说道：“你这孩子胡须都已经花白，怎么活倒回去了，不知道听故事时候别发问么？真不懂事。”
    年近古稀的严道御被如此呛白，还被说成不懂事的孩童，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只是诺诺地点了点头。但曾几何时他还是孩童，也就是这样听幽叶讲故事。时光转瞬间过去六十多年，他已经变成迟暮老人，能重温儿时旧事也觉得有趣，一抹温和笑意不由从眼角漫开扩散都整张脸上。
    “可能人越老就越像小孩。”
    “别在我面前感慨老这个字，我可活过上千年，你知道千年的概念么？算了，夏种不可语冰，我还是继续给你讲统御妖印的事。”
    幽叶嗅着青铜古灯上袅动的烟气，继续方才十二劫杀灭大阵的话题。
    当年无量观十二位真人，祭此阵引动“真怒天雷”，天地倒置，像是血色海洋般的红云在片刻后遮盖住了整个应安府。
    电光弥漫，雷声翁鸣，铺着青石砖的古老街巷像是被一双大手揉碎，皲裂出巨大沟壑，不拘是人或者妖都在被迅速地吞噬，而一道道“真怒天雷”更犹如死神的黑色巨镰，残忍地收割着应安府中的所有生命。
    而在天道震怒之下，就连强悍如“无艮”妖王的大能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每次战争都会无数无辜的人死亡，但如果只牺牲应安府几十万人的性命，就能够彻底铲除“无艮”妖王，换来后世的永久太平，这也不算赔本的买卖。
    然而，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
    在最紧要的关头突然出响起一声很懒散的哈欠声，声音很大，几乎盖过“真怒天雷”的翁鸣，仿佛是位身躯能顶天立地的巨人苏醒。但这人的体型却只与普通人相仿，他从地底的一具石棺中醒来，立于道派和妖族的战阵中间，挥手间便驱散了漫天的红云，打破无量观的十二劫杀灭大阵。
    原本说有这种神通的大能，必然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这人做事似乎全凭兴趣，没有说任何调停的话，先赏了在场所有道派人物与妖一记耳光。
    然后，破口大骂两边都是蠢蛋，打搅了自己的好梦，又声称道派的道术学艺不精、妖族的妖术拙略不堪，奉劝两边都在回去修行百年再做决战。这种行为在现在看来就是装、逼或者操蛋，自然激起在场所有人与妖的愤怒，霎时把矛头都指向了他。
    幽叶忽然顿住，转了几下灵动的眼珠，说道：“这么精彩的故事，你怎么不喝彩？才七十多岁，就装的跟出土的老古董似的，你家里人不觉得你无聊么？”
    “我是怕打断你。”
    幽叶“哗啦哗啦”地挥动在束缚在手腕的铁链，转身慢慢踱步，一会儿又抬头望向洞穴顶部的透明水晶，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是在等着严道御发问，等了两分钟不见动静，便回头横了严道御一眼。
    “你没有好奇心么？就不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严道御泰然笑道：“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讲故事总是讲到半截，等我发问。可你的耐性不足，没等我问出口就自己又继续讲下去。”
    “记性不错，看来还没得老年痴呆。”
    奚落了严道御一句，幽叶便继续讲述当年的故事。
    古时道派的人义正言辞，认为那位操蛋的大能空负绝世神通，眼瞧着天下生灵涂炭却坐视不理，简直就是人性泯灭与长毛禽兽无异。几十位道长、真人挺身而出，以春秋笔法以及泼妇喊街的架势，当即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而大能好像不太懂得扬长避短，竟与几十人对骂，却并没有出手。
    他也没有诸葛亮的三寸之舌，可想而知被骂的应该极为狼狈……据幽叶的讲述，当时他的嘴角已经流出白沫，头发也被自己扯断几缕。
    但不管怎么样，原本血腥的战场却因这一幕被变得极为滑稽。
    另一面妖王无艮被“真怒天雷”所伤，为修复身体伤创，将这场战争持续下去，声称需要吞噬六十多名小妖的妖丹。而无艮被奉为妖族神王，群妖对他有着极为疯狂的崇拜，此言一出，当即便有百名以上小妖自愿奉献妖丹。
    “这就是宋朝时候的脑残粉。”讲到这里，幽叶脸上忽然多淡淡的感慨，“那时候我刚成妖不久，也觉得为妖王奉献是很神圣的事情，幸而被那位大能阻止。”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也是妖，比无艮妖王存在更悠久、实力更强悍的妖。他认为妖该是自由而平等的存在，认为当时的妖族十分愚蠢，更看不惯无艮吞噬妖丹的行为。因此，以无上妖力凝聚成统御妖印，种在在场六千多妖的身上。”
    严道御怔了片刻，说道：“统御妖印？”
    “一种几乎于天道的束缚，被种下此印的妖不能相互攻伐，就是不能自相残杀的意思；不能视自身为奴为仆、不能成为别人的战争工具等等，还有很多禁制。”
    “这倒是避免了妖族于道派的征战。”
    幽叶点了点头，说道：“是好是坏难以评定！因为这个统御妖印，妖族的力量便不能凝聚，零零散散的，后世就被一直道派所欺压。”
    “那位大能就是季苍？”
    “我只想起他的名字里面有个季字，不能再往深处想，否则就会像刚才那样出动统御妖印，要了自己的小命，但我觉得应该是他老人家。至于你提到的江寒，他跟季苍老妖有关系，我就应该去见见，或许他能够帮我消除统御妖印。”
    “你……盈虚道长的墓葬还管不管？”
    饶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又把话题扯回原点。
    幽叶捏着耳垂沉吟起来，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后绕着严道御走了几步，笑道：“你现在的古武术已经接近真武境界，又深通奇门遁甲和卜算之术，似乎也用不上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