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好好等着
玉如颜收敛眉目静静的站在穆凌之身旁,面容平静淡泊,不催促,也不着急。
感觉到四周众人灼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木梓月小脸一片煞白,盈盈动人的杏眼一片灰暗,嘴唇嗫动几次都没办法开口,指甲深深掐进手掌里,恨不得掐出血来----
她死咬着唇迟迟开不了口,一旁的木梓阳见了,很是疼惜自己娇贵的妹妹,出面替她解围,上前两步对穆凌之抱拳道:“今日打扰了殿下的府宅,还麻烦了小晴姑娘,真是很抱歉,明日在下一定备好厚礼向殿下以及小晴姑娘赔罪,还请殿下谅解!”
木梓月见状也弱柳迎风般上前可怜兮兮道:“今日之事太过突然,我与哥哥也是抓人心切才会······还请殿下见谅!”
玉如颜心里冷冷一笑,兄妹俩还真是一样的无耻,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与刺客是同伙,坚持要搜房,如今刺客没找到就假装没事人一样,三言两语就想轻轻打发了。
穆凌之心里同样冰冷一片,面容阴郁语气冰冷道:“你不亏欠我什么,所以不需要求得我的谅解,但你欠小晴的,希望你能诚心的向她致歉,求得她的原谅。”
闻言,木梓月全身一滞,盈盈杏眼不可思议的看向上首俊美无畴的男人。
她心里愤恨难平。她把对穆凌之的怨怼全部怪到了玉如颜的身上,心里坚定的认为,若不是她在中间挑拨他们的关系,穆凌之一定不会这样对她的。
然而她从不会去反思,是她一次次对玉如颜的阴谋伤害,让穆凌之彻底看清她伪装的真容,从而对她寒心,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木梓月的世界里,她所做的一切皆是理所当然,不光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那都是别人应当受着的,而若是这些伤害有一点点加诸到她自己身上,她就会无比的愤恨难安。
现在也一样,明明之前是她逼迫着一定要搜玉如颜的房间,还堂而皇之的怀疑她与刺客有勾结,并承诺没有搜到人到玉如颜面前请罪,可事到临头,她却反悔了!
穆凌之双目如炷的看着她,眼神里坚定容不得她半点推却!
木梓月全身抖糠一样哆嗦,全场人的目光都看着她。她无所可藏,怔怔的看着面若寒霜的穆凌之,咬牙走到玉如颜面前弯下腰去----
“小晴姑娘,今天是我太冲动冒犯你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明亮的灯火照得木梓月面容一片惨白。玉如颜想起秦香楼之辱、东宫之苦、雪夜里的乱葬岗以及安哥和小刀无端遭受到的痛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忍不住要好好教训面前这个虚伪恶心的女子,牙齿咬得酸痛,最后的理智让她收起心里的愤怒。
众目睽睽之下,她面容平静的看着面前形容惨淡的木梓月,缓缓道:“我可以不与木小姐计较,但还请木小姐行个方便,放了我的朋友!”
木梓月闻言豁然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子里恨意滔天,冷冷道:“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怎么能与其他事混为一谈?我诚心跟你道歉,你还想如何?”
刺客没抓到,设好的局不了了之,如今安哥已是她手里最后一张对付玉如颜的王牌了,她如何肯轻易交出来!
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放人。玉如颜浅笑道:“那我只问木小姐一句,我的朋友只是一个病人,她不知哪里得罪小姐你,以至于木小姐花尽心力将她抓走?”
不等木梓月回话,她清冷的眸子毫不示弱的回视着木梓月,语气铮铮的继续说道:“木府虽然权势滔天,但也没有随便抓人的道理,更没有私自囚禁人的规矩,我说的对吗王大人?”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王大人正看着津津有味,没想到玉如颜话锋一转竟到了他身上,他一时都懵住了!
他不敢得罪相府,但当着三殿下的他又不敢枉法,三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规矩严,所以,一时间他真正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磨蹭了半天,见大家齐唰唰的看着自己,连三殿下都放下茶杯很关注的看着自己,王大人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嗫嚅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向木梓月问道:“敢问木小姐,贵府抓人可是因为何事?”
木梓月冰冷的眼光从王大人身上划过停在玉如颜身上,冷笑道:“几个月前,我哥哥好心收留一个女子进府,没想到她心存歹念花尽心思爬上我哥的床,可她之前并非完璧,同你一样都是下贱至极的军妓,这样的卑贱之人岂可留在堂堂相府,留在我哥身边?”
木梓月一心要打击玉如颜,所以说出的话都歹毒之极,那里还顾及到穆凌之的颜面,他闻言脸色已灰黑一片。
看着她阴狠目光里显露出来的得色,玉如颜展颜微微一笑,竟然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来听她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她阴沉的眸光里寒光如冰,衣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安哥一直不愿意告诉她是谁将她卖进青楼,又是谁让她怀上孩子后始乱终弃,原来,这一切竟是木府所为!
如今想来,她不愿意告诉自己。就是怕自己去与木府为敌,试想想她如今的身份,那里会是权势滔天的相府对手?
说到底,她忍下心中的仇恨就是怕自己有危险!
心口苦涩难言,无尽的恨意有如狂潮一卷一卷的袭击着她,想到安哥经受的痛苦不公,玉如颜银牙咬碎----
木梓月、木梓阳你们好好等着!
“所以,就因为安哥的出身,就因为她配不是你们相府大少爷,你们就将她卖进秦香楼了!”玉如颜面上神情一片淡然。眸子里却寒意凛冽,心里滔天的怒火恨意已快将她吞灭!
木梓阳闻言一怔,不太相信的回头看向木梓月,后者神色大变,盈盈杏眼里闪过慌乱,正要出言狡辩,玉如颜又冷冷开口了----
“没想到堂堂相府动辄就将人卖进青楼,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秦香楼是你们木府开的呢!”
此言一出,大厅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唏嘘声,还夹杂着几声讥笑声。木梓阳脸色苍白的呆在当场,而木梓月却气极的拿手指着玉如颜,半天说出一句话来。
“你······”
“王大人,这私下贩卖良家妇女可是应该?”玉如颜看也不看气得全身发颤的木梓月,向王大人再次问道。
王大人才刚刚缓过劲过,没想到玉如颜又把问题扔到他头上,顿时全身一僵又呆住了!
“贱婢休要胡说!”木梓月缓过一口气来终于出声了,她狠狠道:“我母亲只不过将她赶出王府,并没有卖她进青楼,是她自甘堕落自已卖身进楼。与我木家有何干系?”
“呵!”玉如颜怒极而笑,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阴谋手段都同样的阴毒肮脏,就连敢做却不敢当的卑鄙行径都是一模一样。
她懒得同她争辩,清冷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的看向一边呆滞住的木梓阳,一字一句道:“木公子既然嫌弃安哥出身低贱,为何一开始还要留她在身边?即使你最后将她玩腻了,厌烦了,好歹也看在她怀上你骨肉的份上留她一条活路,给她一点银子将她打发掉也是好的。何需还要将她卖进青楼赚钱?权势滔天富贵泼天的相府还缺少这点个银子吗?”
玉如颜字字诛心,凌厉的眼神恨不得杀了面前可憎的两兄妹,对她如此,对安哥竟然也是如此,真是太可恨了!
想起自己见到安哥时她可怜的样子,想到如今还留在她体内威胁性命的胎衣,玉如颜气得全身发抖,眼前一黑,堪堪要倒地。
身后伸出一双手稳稳的将她搂进怀里,穆凌之深邃的眸子里涌上几份疼惜。温暖的双手覆上她冰凉的指尖,坚定道:“别着急,一切有我!”
木梓阳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嗫动几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而木梓月看到穆凌之护着她的样了,杏眼顿时一片通红,再也顾不上伪装,心里漫天的恨意让她失去最后的理智,一甩手中装饰精美的马鞭抽向玉如颜,尖利道:“贱人。无凭无据休要口出狂言。”
精美奢华的马鞭携带寒意抽向玉如颜的脸,她没想到木梓月会突然发难,来不及回避,眼看马鞭就要迎面抽到,穆凌之眼都不眨一下就伸手捞住了马鞭,语气冰冷刺骨:“听说东都出名的地痞刘麻子是相府蒋管家的亲舅子,他惯常的买卖就是贩卖良家女子去秦香楼卖钱,如果去将他抓来拷问,相信不难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手一抖,木梓月震惊得拿不住手中的马鞭。‘叭嗒’一声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穆凌之。
玉如颜冷冷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马鞭,声音冰冷道:“我只再问木小姐一句,当初木府将怀有身孕的安哥毫不留情的舍弃,为何如今又要将她抓回去?她犯了你们相府何事?”
流光的水眸仿佛一汪寒潭,冒着丝丝寒气,她定定的看着面前如蛇蝎般恶毒的女人,咬牙抑住心头的恨意,咬牙又问:“只要木小姐愿意将我的朋友放了,我与木小姐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消。不知道木小姐意下如何?”
她刻意将‘之前’二字说得很重,就是告诉木梓月,若是她胆敢再扣留安哥,她之前陷害自己的那些肮脏事就不要怪她大曝于天下了!
木梓月被逼得无路可逃,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绝望的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穆凌之,他脸上的冷漠之色让她心颤,咬牙对玉如颜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再到府上来接人吧!”
“不,我现在就随木小姐回木府接安哥!”玉如颜太了解面前这个女人,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她又弄出什么花样,她必须立刻把安哥救出来!
果然,听到她的话,木梓月眼神一暗,正要出言驳回,穆凌之冷冷开腔道:“我陪你一起去接安哥!”
穆凌之此话一出再无回旋,木梓月心里一片冰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去相府的路上,玉如颜看着穆凌之。犹豫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殿下,谢谢你!”
闹腾了一晚上,穆凌之似乎也累了,他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移动微微晃动,听到玉如颜的话神情一滞,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清亮夺目----
“谢我什么?”他看着轻轻问道。
“呃,谢殿下今晚······”玉如颜正要掰着手指一桩桩的感谢他今晚的仗义相助,若不是有他站在自己身边。相信她,维护她,木梓月根本不会这么快答应放了安哥。
“谢我明明知道小月对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却假装不知吗?”
穆凌之突兀的一句话让整个车厢顿时陷入沉寂!
他一直高仰的头不知何时垂了下去,玉如颜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忧伤。
她心里一酸,过往的种种从眼前划过,眼睛顿时酸涨无比。
“原来殿下竟什么都知道!”过了好久,玉如颜轻轻说道。
“所以······你都不恨我怨我吗?”车厢里摇晃的灯火让他的神情忽明忽暗,深邃的眸子里涌满愧疚,一向沉稳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低到尘埃里。
“恨!我当然恨!”玉如颜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此时的他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梁三皇子,而是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的心里翻腾起一滚滚的浪潮······
浪潮平息,她的声音带着无奈与谴眷----
“可我知道殿下的心意,也知道殿下的难处,殿下是个重情之人,珍惜心中的每一份感情,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木小姐诸多宽容谅解。所以,我最终却恨不起来!”
穆凌之闻言一怔,沉下去的眸子突然闪起亮光。他朝她伸出手来。她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下一刻,已被带进他温暖的怀里。
“你听过十年前大梁的兵变吗?”穆凌之眼神犹豫挣扎,身上弥漫起难以言喻的悲伤,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玉如颜感受到他心里的挣扎,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悲伤之情,心里一片澄明----
关于大梁皇室十年前的那场兵变她多少有些听闻,只听说当时的场景十分惨烈,整个东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她长在宫闱,知道皇室的残酷,单凭相像,她都能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惨状。现在听到穆凌之主动提及,她的心蓦然揪得痛了一下。
“十年前,还是摄政王的父皇带兵反了先皇,也就是我的皇伯。那一天正是寒瑞节,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与堂兄也就是当时的翼太子还有小月晨之相约去糖人铺捏糖人,可临出门时父皇将我拦下,让我找机会杀了堂兄······”
穆凌之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听在玉如颜的耳朵里太不真实----
“······我怎么都下不去手,毕竟,我与堂兄、晨之还有小月四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匪浅,而堂兄更是待我如手足,从小教我下棋画画武艺,在我的心里,他不单是我的兄长,更像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最尊敬敬仰的人,所以,无认如何我都下不去手,直到······”
“······皇宫起了大火,堂兄发现了不对劲,带我们一起赶回去。等我们赶到时,父皇正与皇伯拼命打斗,堂兄气愤之下拿箭对准了父皇,而我,终是一剑······”
穆凌之的眼角不觉间湿润一片,过了好久才接着说道:“小月八岁那年就封了太子妃。只等过了及芨之年就与堂兄成亲,她本应该有一个辉煌的前程,可却统统被我······堂兄死了,晨之也遇害了,四人当中只剩下我与小月,而因为心里对她的愧疚,也因为对孩提之时的怀念,这些年来我一直怀着赎罪的心情对她百依百顺,即便查出她将你卖进青楼,在东宫设计害你。我也没办法对她狠下心来!”
穆凌之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悲伤与愧疚,“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他坚定的对她说道。
玉如颜抬起衣袖给他擦眼泪,为了缓解压抑沉闷的气氛,她故作轻松俏皮道:“这可是殿下自己保证的,殿下以后再也不会欺负我了。”她晶晶亮的眼睛眨巴几下,偏着脑袋认真道:“若是殿下做不到可就是说话不算数的癞皮狗了!”
穆凌之脸上一红,被她打趣得脸红起来,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过,他拽起她的衣袖看了一眼,直接气到吐血:“你衣袖上沾有老鼠血又拿来给我擦眼睛,真是······你的手帕呢?”
她的手帕在帮小刀擦血渍后烧毁掉了,现在突然听到他问起,心里一滞,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涎笑道:“我又不流泪,干嘛要带手帕!”
话一出口她恨不是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果然,心细的穆凌之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回想了半天盯着她的眼睛奇怪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与你在一起这么久。我确实还没有见你哭过,在东宫被打得那么惨都没见你流一滴眼泪,啧啧,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你倒像是石头做的。”
心里苦涩无边,面上她咧嘴一笑,玩笑道:“小时候爱哭,把眼泪都哭干了,现在想哭都哭不了了。”
闻言,穆凌之眸光微闪,修长手指缓缓抚过她的脸颊,拉过她的手重新将她搂进怀里。
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有神奇的力量瞬间温暖她的全身,心中的苦涩寒冷被他温暖的怀抱驱散,此刻的玉如颜心中再也没有阴暗,只剩下阳光。
顺利接出安哥后玉如颜连夜将她送到无为医馆,一晚上来回奔波眼睛没合上一刻,然而天一亮,等穆凌之出门后她赶紧爬起身偷偷离开云松院来到了花园里。
一晚上她都在担心小刀,并不是担心他会被人发现,而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口。
昨晚事发突然。明白木梓月的诡计后,玉如颜明白无论如何小刀都不能再呆在她的平房里,但王府之内她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让小刀藏身,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小刀告诉她,在花园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石洞,这个石洞也是之前小刀的藏身之所,它帮他逃过穆凌之身边暗卫的搜索,想来木梓月搜府也搜不到他。
安排好小刀后,她故意在木梓月面前流露出慌乱紧张的情绪,让她以为自己将小刀藏在了平房,然而适时的让她看到自己衣袖上的血渍,进一步让她以为小刀必定与自己有联系,进而信心十足的坚持要搜她的平房,她再添把火,道出心中的委屈,最终让穆凌之在同意搜府的同时让木梓月做出承诺。
在她的房里搜不出小刀,木梓月就要向她赔罪,这样她就可以借此问她要安哥了!
一把死局被她改变结局,但其中的凶险玉如颜现在想起都是后怕!
寂寞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天色尚早,府里的女眷都还没起身。玉如颜小心谨慎的来到石洞边,搬开外面的一块假山石朝里一看,不由脸色大变----
石洞里竟然空无一人!
玉如颜脸都白了,心突突的往外跳,小刀去哪里了?
突然,眸光一转,她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遮好洞口转外走去。
玉如颜走后不久,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石洞前,身影照着玉如颜的样子搬开石洞外的假山石,待看到里面的洞穴,眸光一沉,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得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