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君梦弦接过烟儿递来的湿毛巾,将脸上胭脂轻轻抹净,无意间瞧见云鬓里藏着的一根白发,她蓦然心惊,有着岁月不饶人的敏感。
“烟儿,你瞧瞧我是不是年华不再了?”靠近镜子挑出那根白发,她若有所失的轻声问。
“小姐多心了,你一直都很美丽,比晶晶姐还漂亮。”烟儿发自内心的答。
“别寻我开心,都近三十岁的人了,哪能和晶晶比?年轻就是本钱,好比你,即使一身朴素,还是不时引来觊觎。”
“如果可以选择,烟儿情愿不要有这样的容貌。”烟儿顿了顿。“对了小姐,你注意到没有?那个“无偷窝”的二头子,没两天就跑来听琴,既不喝酒,也不寻欢,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君梦弦停住动作,将悬在半空的手慢慢垂放到镜台上。
“当然注意到了,自从个把月前他喝退蒲攻膺之后,三不五时就会瞧见他的出现,一个强盗竟然会对听琴有兴趣,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说不定他是因为喜欢小姐,所以才来的。”烟儿漫不经心的道,将君梦弦盘住的发髻拆下,浑然不知她的表情有刹那的愕然。
“别胡诌了,连沈大爷诚心诚意的下大笔聘金都让我拒绝了,这辈子,我已抱定一辈子独身。”君梦弦一笑置之,试图掩饰心底的小小涟漪。
烟儿取出梳子,细心地替君梦弦抚平青丝。
外头传来拍门的声音,一群人闹烘烘的,似笑成一团。
“是谁?”烟儿忙问。
“我是晶晶,快开门来,有好笑的事情要告诉梦弦姐,呵呵”说罢又笑个不止。
将门一敞,晶晶、咪咪、泡泡等人蜂拥而入,围着君梦弦纷纷抢着话。
“好了好了,你们七嘴八舌的要我听谁的?”君梦弦头痛极了。“晶晶你说,什么好笑的事情要告诉我?”
“喏,你的情书。”梁晶晶贼笑着将一张被抓烂的纸递到她面前。“是“无偷窝”那个二愣子托人拿来的。”
“情书?”
“是啊是啊,你别怪我们偷看,都是雀姨不好,她坏死了,找了个识字的人当?念给大家听,还说上面错字百出,害我们一个个都快笑翻了。”白泡泡捧着笑痛的肚子道。
“你们、你们怎么”烟儿替小姐感到忿忿不平,但君梦弦用手势打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不碍事,雀姨知道我对男人早没了七情六欲,所以不会在意的。”君梦弦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将纸摊平,端睨上头龙飞凤舞的一堆草字:轻唉的金莫嫌:我对你森森的唉意,如淘淘江水,连天地都会枯弃;
对你的吃情一片,多希枉你能感动,多桥我一眼,也许我呸不上你,但这世上我还是只洗官你一个,如果可能,求求你接受我森森的一片唉意吧!
你的强戈笔按捺不住的,她噗哧一声同样笑了出来。
“小姐?”烟儿睁大眼。真有这么好笑吗?
“依我看,这情书肯定不是他写的,雀姨说呀,送信来的是个小哥,还苦着脸说是被草上飞逼的。”游咪咪怕想说的话被抢走,赶紧脱口而出。
“谁是草上飞?”君梦弦止不住笑意的好奇追问。
“就是侯立强的妹妹侯荔诽啊,听说是个鬼灵精怪呢,学了点轻功就爱飞来飞去,也不知道这草上飞是她自己取的,还是别人叫的。”晶晶噘噘嘴。
“这可真是有趣,原来“无偷窝”这一家子,都不算是超级大坏蛋。”不知怎地,君梦弦的笑容变得柔情似水,令一旁的烟儿有些儿怔忡。
“本来就是,人人都怕侯立史,可我偏不,他呀,床上功夫可是一流的呢!”游咪咪不害躁的沾沾自喜。
君梦弦不由得白了她一眼,把信塞到她手中。“够了没有?烟儿不经事别污染了她。还有,这信请雀姨替我处理吧,我想,侯立强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事情。”话里有着看好戏的心态。
“好主意,我这人最爱看热闹了,要是让满城的人都知道这事,那侯立强肯定气得七窍生烟。”游咪咪拍手叫好,?佳人说着说着又一溜烟跑出去。
“小姐,”烟儿总觉不妥,那个侯立强毕竟帮过她们。
“这么做好吗?”
君梦弦不置可否的耸肩,其实心里另有想法。
但她没料到,一封情书会引起这么大的连锁效应,先是侯立强的妹妹侯荔诽夜采芳香妓院,掉进假山水池里,幸亏烟儿眼明手快,不由分说的跳下去救她,才没酿成大祸。
之后侯荔诽因情书一事惹火二哥,心里愧疚想做补偿,但君梦弦根本不想嫁人,所以随口掰了个理由,说她曾在“銮金四臂菩萨”前起誓终身不嫁。怎知一个戏言竟让侯荔诽当了真,千里迢迢动身前往贡玉镇,是她始料未及的。
等侯立强、侯立勇兄弟俩将她带回时,已过匆匆数个月,才知侯荔诽险些毁于恶人之手,一度重伤昏迷不醒,让她着实过意不去。
为了补偿犯下的错,君梦弦带着烟儿跨出了芳香妓院,不时带着药草补品到“无偷窝”探望侯荔诽,就此注定她和侯立强的不解情缘。?
“烟儿,你在外头等我一下,我在蒙谷大夫这订了不少上等药材,一会儿就出来。”
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郁还烟点头看着君梦弦走进药草铺子。
烈日当头,阳光刺眼的教人睁不开眼,她挪步躲到卖包子小贩的草蓬底下遮荫,轻吁一口气,额上早已泌出香汗。
“小姑娘,要不要买个包子呀?”卖包子小哥殷勤的问。
“呃不了,谢谢你。”她窘迫的答。也不好阻了人家做生意,急忙往蓬外走。
“哎呀,不买没关系,用不着站到外头晒,我小哥可不是小气的人。”小哥见她长得标致,那双亮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才不忍心让她给太阳晒昏了。
“谢谢你,你真好心。”勉强牵动嘴角一笑,烟儿又慢慢踱回阴暗处。
正想着小姐怎么进去这么久的时候,一抬起头,她惊骇地退了数步。
“果然是你!”那双桀骛不驯的冷眸,在对上她惶恐的眼后萌生笑意。“怎的,还记得我吧?”俊挺的外貌,总以漫不经心掩饰真正情绪,只在精光冷敛的黑眸中,稍微泄漏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缓缓地收起折扇,那身白衣就像她的梦魇,同样苍白了她的脸。
“对不起,小女子并不认得阁下。”仓惶的将脸别开,生硬的声音逼出喉管。她已经害了丁老爷,不能再害梦弦姐,假如装作不认识可以逃过这一劫,她就得发挥蹩脚的演技不可。
“不认得?”时墨仔细打量她,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凭他过人的记忆力,是绝对不可能认错人的。将近十个月不见,她稍稍丰腴了些,该长肉的,都没教人失望,那个曾经瘦如纸板的女婢,如今曲线玲珑;当然,若以他审美的标准判定,仍是过于纤瘦,但整体说来,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这真是个意外,他不知道那个被热茶泼、被鞭子打的小婢女除了弹得一手好琴,还是个惊?天人的美女呢。
极力避开他剖析般的深邃视线,君梦弦的出现无疑救了她一命。
“小姐,我在这。”她急忙头也不回的跑走,把时墨丢在身后。
“怎为了?”君梦弦注意到她神情焦灼,急忙撑起纸伞。
“哎呀,看我这记性,忘了把伞留着让你遮阳,是不是热过头了?”
“不、不,我们快走吧。”烟儿不敢逗留,扶着她加快脚步的远离此地。
时墨望着两位伊人娉婷的身影离去,复又执起扇子风。
“殷旗,替我查查这两位姑娘住哪儿。”他动也不动的对着身后人说道。
只见一名忠心耿耿的家从走上前来。“二少爷,不用查了,那个较年长的姑娘是芳香妓院鼎鼎有名的琴师君梦弦,另一位小姑娘,则是她的贴身丫环。”
“芳香妓院?”又是一个意外!聚合楼待不住,就干脆跑去妓院?奴?
“是啊,那个君梦弦听说卖艺不卖身,近来因和“无偷窝”的人牵扯在一块,还曾闹得满城风雨呢。”
“哦?“无偷窝”──”意外中的意外!他甚觉有趣极了。“那么,改日咱们就去芳香妓院寻欢作乐一番,顺便听听这君梦弦的琴声,是不是比她身旁的丫环还要动听。”
一听主子打算到芳香妓院,殷旗和几名家从莫不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这事要是传到王爷耳里,那还得了?
晌午用膳完毕,陆太医照例乘轿来到聚合楼,为久病不醒的丁仰赋看病。
竹敏夫人脸色凝重的陪侍在床榻边,身心在长期折磨下已见憔悴。
“上回抓的药,都服过了吗?”驼背老者在把完脉后,皱眉询问着她。
“服是服过了,不过大部分都给吐了出来。”
“这样啊,”尽管陆太医年过六十,但声音依旧洪亮有力,身子骨相当健朗。“所以说,他一直都没醒过了,是不?”“是的。”竹敏夫人停顿几秒,似又想起什么。“有几次,我听到他嘴里含糊不清的梦呓些什么,急忙凑过去瞧,眼睛是闭着的,我想,他是在做梦吧。”
“哦?”陆太医脑中灵光闪现。“下回若再听到他在呓语,试着把他说得听清楚,说不定对他的病情会有帮助。”
竹敏夫人似懂非懂的点头,反正陆太医说的,她只能照单全收。
“我说过,您家老爷生的这怪病,不是一般药帖灵芝可以治的,就连我从医四十余年,也没碰过这种症状,想治好他的病,得费点功夫。”
“是、是。”
一直站在旁边的丁绍冰忍不住插嘴道:“难道这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治好我爹爹的病?”
“绍冰,不得无理!”竹敏夫人一惊。对个医者说这种质疑的话可是大不敬,幸好陆太医看来并不在意。
“问的好,老身确实想过这个问题。”陆大医微笑的看了丁绍冰一眼,没有责怪的意思。“普天之下,医术高明之人何处寻?若问我,我倒耳闻两个济世神医的名讳。”
“这两个人是谁?到哪儿才能找到他们?”丁绍冰顾不得挨揍,睁大眼急问。
“南木北水,一个叫木济渊,另一个叫水芙蓉,一男一女,一南一北。”
“然后呢?”她在乎的是未完的下文。
“如果传闻非假,木济渊已经去世了;至于水芙蓉,也隐姓埋名许久,不知身在何方。”
“所以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丁绍冰呆若木鸡的喃喃自语。
“当然不是,否则老身何必浪费唇舌?”陆太医又笑了。
“木济渊虽死,但他有个女儿继承了他的衣钵,在苍山一带悬壶济世,想找她,得靠运气。”
运气?丁绍冰茫茫然,脑中盘旋着陆太医的话。
送走了陆太医,竹敏夫人继续守在榻前寸步不离,丁绍冰强忍心中悲伤,失魂落魄的慢慢走到院子里。
发了好一阵子呆,一回神,才知应度站在她面前喊她许久。
“大小姐?你没事吧?”
“又有什么事了?”如今聚合楼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落到她的身上。
“是这样的,我们查到烟儿的下落了。”
“真的?”烟儿两字像灵药似地让她立刻振起精神。“她在哪里?”
“芳香妓院。”?
今儿个是什么古怪日子啊?
雀姨张大著嘴合不拢,一个个客人如流水灌入芳香妓院,简直要爆满了。更教人猜不透的是,怎么来人全都不要姑娘作陪,只要待在厅中喝酒听琴就好了呢?虽然光靠这些就能捞上一笔小财,但雀姨还是满心纳闷,不明白是什么道理。
“有没有搞错啊?咱们芳香妓院快变成第二个聚合楼了。”梁晶晶掀眉不解的低嚷着。
“这也难怪,聚合楼的丁老爷生了场大病,那些个琴师走的走、溜的溜,气势一落千丈,哪像咱们还有个梦弦姐当台柱,可以让雀姨多挣些酒钱。”白泡泡比手划脚的道。
烟儿躲在帘子后见到这从未有过的大阵仗,不禁有些担忧,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烟儿,在发什么愣?咱们该出场了。”君梦弦倒是气定神闲得很,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噢。”烟儿应了声,垂着脸尾随小姐走出去,外头立刻爆响出如雷掌声。
君梦弦的想法是,她只是一个点缀气氛的小小琴师,无须刻意讨谁的欢心,因而没多作表情,踏上楼阁台阶,缓缓落坐在琴凳上。
烟儿从容不迫的将香炉里的乌沉香点燃,并将覆在琴身上的琴囊取走。
净珠声一起,行云流水的琴音舒展了厅上众人的纠结眉心,她擅长营造欢乐暧昧的气氛,让每个前来的客人有着好心情,这才是她最终的责任。
没人注意到,时墨就混在自己安排的?多人群里,虎视眈眈的往视着烟儿的一举一动,耳朵却滴水不漏的听着君梦弦的琴音,只不过他失望了。
在另一边,丁绍冰换上男装,侨扮成男人样貌,同样隐在暗处瞪着郁还烟这个贱婢,心里怒火四起,却不得不忍耐。
一曲终了,从混杂的人群里忽然蹦出一个不屑的粗鄙声音:“这种下等琴艺,也敢在这儿献丑?”
偌大的厅堂霎时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承认是放话者。
雀姨瞠大眼,让这措手不及的情况给弄得傻眼,想出面圆场,却想不出好听的话来。
君梦弦面不改色,反而柔媚妩然的嫣然一笑。
“大爷们来此是?寻欢饮酒,小妹在此弹琴纯?生活,又何苦为难小妹,刁难小妹?”
“哼!”放话的汉子原是受了时墨的吩咐而照本宣科。
“你这琴弹得这么糟,我们听了连酒都喝不下,看你一把年纪,音也抓不稳了,还不如让旁边那个小姑娘来弹,说不定还好听得多。”
“您太看得起咱们丫环了,她不懂琴艺,如何弹给大家听?”为了保护烟儿不受侵扰,君梦弦泰然自若的应对着。“是吗?”另一个高傲的男音介入。
烟儿定睛一看,脑门轰然剧响。那个阴魂不散的时二少,竟然找上门了!
时墨风度翩翩的从人群让出的小径中步出,一袭白衣,再度刺得烟儿几乎不想睁开眼。
“你们骗得了别人,却唬弄不了我。”颀长挺立的身形立在阶梯下,背过身,朝着雀姨露齿一笑。“不介意在下强要这位丫环弹上一曲吧?”
雀姨害怕得缩了缩脖子,虽然来人身份不明,但光凭他带来的这等人助阵,就够教人紧张的了。
“不不介意。”
无须用言语求证烟儿是否认识这个男人,从她自责歉疚的眼睛里,君梦弦已经肯定了这个事实。
“好吧,我弹。”为了不连累大家,烟儿挺直背脊,从角落里站出来。
君梦弦起身退至一旁。从不干涉她废寝忘食的勤练琴艺,心里也多少明白烟儿的琴技已臻纯熟境界,但究竟是到达什么程度,她也没个准儿。
抚弄琴弦,烟儿深吸一口气。
“咚咚咚叮叮叮”的几个乱调,她笨拙而?r乱的胡拨一通,摆明自己是个不会弹琴的人。
时墨脸色骤变,眼中凝聚的危险与恼火,让他变成一头凶恶的狮子。
冲到阁楼上,他狠狠揪起烟儿纤细的手臂。
“你想做什么?”君梦弦直觉的想扑过来,但他低喝一声,底下的随从将整个芳香妓院的人团团围住。
“放心好了,我时墨不是个好色的登徒子,暂借你丫环叙?
旧,保证不会伤她丝毫。”话落,他迅雷不及掩耳的点了烟儿身上的睡穴,横身一抱,瞬间就将她给带走。?睁开眼,全身酥麻的像要瓦解。
郁还烟瞪着陌生的紫色绫罗帘幔,倏地坐直身子。
“醒了?”
背对她而坐的白衣男子缓缓转过来正视着她,那唇边的浅笑异常柔和,但烟儿没忽略他黑眸深处的犀利冷光,揪住襟领,心跳声疾如擂鼓。
“甭担心,你不会在这儿失身于我的。”
一室的富丽典雅,让烟儿心头的不安加重。“你你把我抓来这里,到底有何用意?”
“这可是个老问题。”他扳扳手指头。“算算日子,距离这一年之期也差不多了,?免你再度失踪,我只好扣留住你。”
“扣留我?”烟儿压抑着情绪,冰冷双瞳却迸出怒火。
“堂堂一个时二少,做出扣留平民女子的举动,要是传了出去,恐怕有损你的声名。”
“别不知好歹,能待在我这座楼阁里,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不要这样的福气,我要回去!”捏皱了被子,她气极恼极。
“回以为”时墨立起身,洁白无瑕的衣裳没有一点折痕。
“你这么喜欢待在芳香妓院供人叫唤?”
“注定是我的命,我心甘情愿。”撇脸不愿触及他的探究目光。
“你怎么知道被我扣留在这儿不是你的命!”他眉梢轻往上扬。
“总之,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可以把我拘禁在这里!”她的铿锵语气重复着决心,但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在这儿有什么不好?我会派个侍女专门照顾你,不但供你吃住,还可以让你专心练琴,如果你听话些,说不定我可以允许你四处走走。”
“不用了,多谢时二少的好意,烟儿承受不起,还是请您放我回走吧。”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眼中的斩钉截铁,再度激怒了时墨。
“郁还烟,你以为你的倔强可以说服我?”好脾气自他脸上消磨殆尽,逼到烟儿所处的床榻前,她心惊的缩起身子拚命往后退。
“不管能不能,我就是不要待在这里!”尽管牙关隐隐打颤,她还是不愿屈服的喊出声来。
尊贵高傲的时墨,自小到大从未遭受过这样决断的拒绝,?
她处心积虑、耗尽耐心,换来的却是她冷漠回应。这样的屈辱,彻底惹火了他!
他冲上床榻扯住她紧抓不放的被褥。“放开!”
被他青筋暴突的模样骇到,烟儿有如一只惊弓之鸟,将被褥死命圈住一再后退,背脊早已顶到凉飕飕的墙板。然而,他的蛮力怎是她薄弱力气所能抵抗的?眼前一花,被褥“嘶──”地一声蹦出填充的棉絮,散了满床。
烟儿又踢又踹,尖叫着祈求有人前来救她,不过这儿显然是时墨独自拥有的庭园楼阁,自然没人敢插手管这档事。
“哼,与其叫人救你,不如你答应我乖乖留在这!”时墨霸气的咆哮,丝毫不顾最爱的白袍裂了缝。
“我不!”留在这就等于成了他时二少的人,她绝不屈服!
没人见过时墨失控的样子,也没人听过他发狠大吼的声音。印象中的二少爷总是一袭白衣,手执折扇,看似温文儒雅,又有着天生的高傲,但大家心里明白,他还有着内敛的冷酷。
听着从“敛琴阁”传出的救命声、争执声、与怒吼声,守在花园外的家仆们都噤声不动,任谁也没有两条命,敢去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几番挣扎之下,烟儿依旧倔得不肯求饶,时墨丧失理智,霍地扯破她胸口大片衣服,露出肌理细致的雪白皮肤,以及一个赫然醒目的紫色胎记。他震愕的倒抽口气,属于男人的血气阳刚霎时充塞四肢百骸。
更出乎意料的是,郁还烟不动了,这一刻,她紧咬牙龈,傲气凛然的昂起脸,再也不挣扎了。
她不求饶,就算他以侵犯她的身子来作为胁迫,她也不会低头,什么都可以摒弃,就是自尊不能撒下。爹爹一再三申五诫的,就是这个道理!
“你──”
瞥见她凝聚在眼中的倨傲与不惧,时墨呆住了。
桃花般绝美的容貌,勾人心魄的水漾澄瞳,薄巧如绸的嘴唇那楚楚动人的样态,该是我见犹怜的荏弱与娇惜,但加诸在她身上的倔气,却像一道施了咒的符,夺去他的魂魄,夺去他的思想,夺去他经脉里凝结的血液。
如遭雷击的撒回停在她肩上的手,他喘息着将脸避开。
他是怎为了?
他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不过是一个妓院里养的丫环,值得他丢下理智这样对付她?
“你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他激动莫名的粗着脖子,大声叱责着。
在察觉他已经远离她数尺之后,烟儿没有丝毫放松,颤抖地用残破衣角掩住胸口,冰冷的话里多了点凄凉。
“抵抗你,有用吗?我喊破了喉咙,有人敢救吗?”
“你!”他再度神色阴鸷地沉声咆哮:“你的意思是,我真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当真认为,我恃着自己身为时王府的人,就会欺掠你、强迫你?”
烟儿恍惚地看着满床的飞絮,唇边有着似笑非笑的无奈。
“真是如此,这也是烟儿的命。”
“又是命!”喉咙里传来的痛楚,提醒他不能再提高音量了。“你该死的以为我留你在这是为了什么?我一心一意的练琴,为的是要和你分出高下,不是要纳你?妾,更不是要欺你为奴!”
“时二少若真想和烟儿比琴,烟儿就在芳香妓院里,不会再失踪了。”她的回答,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好!我信了你,郁还烟!你要是胆敢再远离我的视线一步,就请先想好自己的下场!”
卷着狂风怒火冲出大门,他把最后的问题丢给了家仆。
“马上送她回芳香妓院,马上!”
“是是是二少爷。”众人发着抖回答,怒火腾腾的时墨,还真是前所未见的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