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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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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林珩令侍人送来竹简和笔墨,尽数放到莲夫人面前,“写下所需药材,寡人会着人备齐。”
    “诺。”莲夫人没有扭捏,当场提笔蘸墨,默写出记忆中的药方。
    马桂守在殿内,一直默不作声。待她停下笔,立刻弯腰捧起竹简,对林珩道:“君上,仆去药坊。”
    “速去速回。”林珩道。
    “遵旨。”马桂俯身行礼,捧着竹简离开殿内,身影消失在门后。
    殿内只剩下两人,林珩起身走到莲夫人面前,佩在腰间的玉环丝绦轻轻晃动,摇曳出微光,令莲夫人微微晃神。
    距离不到一步,林珩忽然开口,声音落在莲夫人头顶:“日前朝会,寡人问策群臣,西南有瘴气,何能解。”
    听到这番话,莲夫人猛然抬起头,红唇翕张,嗓子似被卡住,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日氏族列朝,毒氏亦在末班。然至朝会结束,始终一言不发。寡人大失所望。”
    担忧成为现实,莲夫人脸色煞白。
    她明白林珩言下之意,假若药方是真,毒氏就是隐瞒不告,坐视大军为瘴气所难;如果药方为假,她便是欺君,何止被关回巷道,怕是性命难保。
    “毒氏确有藏卷,婢子亲眼所见,绝不为假!”莲夫人信誓旦旦,不惜发下重誓,只为林珩能够采信。
    电光石火间,她猜出毒氏的命运。
    国君数次梳理宫廷,清除的耳目不知凡几,可见对此事的忌讳。多数人审时度势,再不敢向宫内伸手。
    唯有毒氏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国君西行会盟期间联络宫内,千方百计递送消息。国太夫人施以惩戒,却未伤筋动骨,怕是没有真正吃到教训。
    君上在朝会上问策,明明手握药方却不言不语。出于私心且罢,尚有转圜余地,若是心存怨尤才不肯说,亦或是另有盘算,怕是难以善了。
    莲夫人神情变幻,忧色难掩。
    林珩眼带审视,确定她对毒氏作为一无所知,方才收回视线,沉声道:“毒氏所为与夫人无干,夫人无需担忧。”
    “君上……”莲夫人欲言又止。心中情绪复杂,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敢轻易求情。
    “毒氏对寡人有怨,不宜随公子享就封。全族迁往岭州,交壬章治下。”林珩道出对毒氏的安排。
    窥伺宫内,暗中送信,毒氏犯了大忌。
    大军出征西南,如能献药解瘴气,毒氏便立下大功,未必不能用。可惜这个家族一错再错,目光短浅,注定要被抛弃。至于能否东山再起,端看能否大彻大悟,家族中是否能出一个清醒的掌舵人。
    听到对毒氏的处置,知晓林珩已经是法外开恩,莲夫人感激涕零,当即俯身在地,真心实意道:“叩谢君上隆恩!”
    “起来吧。”
    林珩示意莲夫人起身,越过她走向殿门,声音留在身后:“毒氏不违法,然背德无义。若有下一次,莫怪寡人心狠。”
    话落,他越过殿门,身影消失在光中。
    莲夫人抬起头,怔怔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直至双眼被阳光刺痛,才艰难地收回视线,牵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君上果然不类先君。”
    有此雄主,晋必大盛。
    离开侧殿之后,林珩迈下丹陛,直接前往南殿。
    谷珍等候在宫道旁,身后跟着两名药奴,一人背着药箱,另一人捧着木盒。盒盖没有关严,流淌出丝丝缕缕的药香。
    “参见君上。”谷珍叠手行礼,药奴匍匐在地。
    “不必多礼。”林珩召谷珍起身,扫一眼药奴手中的木盒,询问道,“这是何药?”
    “国太夫人苦夏,不喜汤药,仆配成丸药,里面加了蜜,更容易服用。”谷珍据实以告,抬手掀开盒盖,现出里面的陶瓶。
    “随我来。”林珩没有再问,照原定计划去往南殿。
    两人到时,殿内萦绕乐音,飘出阵阵欢声笑语。
    缪良守在殿前,见到林珩立即迎上来,行礼后解释道:“君上,宣夫人及女公子乐今日拜见国太夫人。”
    听缪良提到林乐,林珩想起之前接到的奏疏。
    他的几个姊妹中只有林乐愿意开府,并自请西北封地,愿意为国守疆。
    这其中有她的意愿,也不乏宣夫人的教导。宣夫人身后则是雍氏,雍楹智慧绝伦,雍檀有出使之功,以其家族底蕴,只要不犯大错,日后不会亚于智氏。
    与之相反,曾与智氏并举的陶氏屡次判断失误,已有走下坡路的迹象。不能痛下决心摒弃旧习,家族迟早没落。
    念头闪过脑海,林珩只是浅笑,未曾感到唏嘘。
    殿门向内推开,他迈步走入殿内,迎面一阵暖风,熏香浸透其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甜,应是晋室女子喜好的胭脂。
    大殿内设有三席,国太夫人位于上首,宣夫人和林乐在她下首落座。
    三人面前摆放数只碗碟,碗中是甜汤,碟中是多种糕点,有甜有咸,小巧精美,明显是越厨的手艺。
    几名乐人席地而坐,乐声在殿内流淌。
    一名舞人在殿内飞旋,腰间缠绕彩带,身段高挑劲瘦,眼角和肩膀勾勒彩纹,仿效鸟雀舞蹈,一举手一投足尽是轻盈欢快。
    林珩走入殿内,乐声戛然而止,舞人停止飞旋,迅速伏身在地。
    “大母。”林珩径直走向上首,笑着与国太夫人见礼。他仍穿着上朝时的衮服,玄色厚重,金纹刺目,纵然带着笑容也难掩煞气,予人压迫之感。
    “君侯来了。”国太夫人邀林珩落座,命婢女送上甜汤。
    在此间隙,乐人和舞人倒退着离开大殿,脚步无声。
    林珩振袖落座,宣夫人和林乐站起身,一同恭敬行礼。
    “参见君上。”
    “夫人有礼。乐长高不少。”
    听到林珩的话,林乐顿时双眼一亮,难得没听宣夫人的叮嘱,主动接近林珩,开口道:“君上,我长高了,能马上去封地吗?”
    “为何这么急?”林珩端起甜汤正要饮,闻言放下杯盏,含笑看向对面。
    “我听舅父言君上变法,实行军功爵,我想立战功!”林乐兴致勃勃,样子十分活泼,与曾经的害羞寡言有天壤之别,简直判若两人。
    见她这般表现,宣夫人暗道不好,无奈来不及阻止,只能低下头权当没看见。
    她的反应委实有些奇怪,林珩诧异扫过一眼,视线重新回到林乐身上,道:“你年纪尚小,无需如此着急。”
    “君上,我不小了。”林乐样子认真,就差当面掰手指,“晋女及笄可成婚,我想多娶几个,自然要早做打算。”
    林珩刚刚饮下一口甜汤,闻言差点喷出来。
    “你说什么?”
    “君上,我母不愿再嫁,也不想养男妾,注定只我一女。我今后要去封地,难能承欢膝下。我多娶几个,多诞子女,她就不会寂寞。听说爵位越高能娶的越多,我要多立战功,努力升爵!”
    这个理由相当实际,显然她酝酿许久。
    宣夫人满面通红,感动也不是,尴尬也不是,只能以袖遮面,尽量把自己挡起来。
    国太夫人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停都停不住。
    她一边笑一边招手,把林乐叫到身边,环抱住她,摩挲着她的头顶,对林珩道:“君侯,阿乐孝顺,何不成全她的心意。阿乐告诉大母,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晋国没有就去越国找,总能找到合你心意的。”
    “貌美,体健,好生养。”林乐脱口而出。
    国太夫人再次笑出声,连道数声“好”。
    林珩也哑然失笑,惊讶于林乐的想法,偏偏她还无比认真。
    笑过之后,林珩轻咳两声,神情变得严肃。他看向林乐,正色道:“你为晋室女,要学习掌管封地,懂得体会民情。战场乃死生之地,领兵需磨砺,无需急在一时。”
    林珩郑重其事,林乐也收敛起稚气,离开国太夫人的怀抱,面向林珩叠手下拜:“遵君上教诲。”
    两人说话时,宣夫人恢复娴静,不再满脸尴尬。她看到等候在殿前的谷珍,心中有所猜测,当即向林乐示意,决定起身告辞。
    君上前来分明有事,她们不便久留,自然该早些离宫。
    “乐告退。”林乐正身行礼,和宣夫人一同走出大殿。
    母女俩离开后,林珩召谷珍上前,对国太夫人说道:“我不日出征,国内诸事仍需仰赖大母。谷医为大母诊脉,我才好放心。”
    听到林珩这番话,国太夫人只能伸出手,笑道:“君侯不必担忧,不过是难奈暑热,天凉就好。”
    谷珍搭上国太夫人的手腕,停顿片刻换上另一只手。
    事实正如国太夫人所言,她并无大碍,困倦的确是因苦夏。但她年事已高,身体不比早年,自应加倍留意。
    “仆配有丸药,国太夫人需按时服用。”
    “放下吧。”
    谷珍留下丸药,收起药箱,随即退出大殿。
    国太夫人挥了挥手,殿内侍婢一并离开,仅留下祖孙二人。
    殿门关闭,她方才开口:“君上今日来,应有要事。”
    “一为大母身体,大母康健我才能放心。”林珩没有隐瞒,选择实话实说,“其二,我收到密信,蔡侯吞金,已薨。”
    “蔡侯薨了?”国太夫人皱眉。
    “消息今日送到,暂不知是自戕还是为人所害。我已遣人告知蔡欢。”林珩说明安排。
    以蔡欢的政治目光,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蔡侯曾言是天子害我,押送上京之后,迟迟未有结果。如今吞金而死,究竟是杀人灭口还是另有隐情,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天子若是避而不谈,身为侯伯,他便只能带兵入上京,代西境诸侯寻求一个答案。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国,禹州城。
    持续半月的阴雨告一段落,浓重的乌云散去,天空终于放晴。
    气温陡然升高,积水蒸发入空气中,闷热且潮湿。
    都城内熙熙攘攘,街道上人头攒动。行人接踵摩肩,不多时就冒出一身热汗。热风拂过脸颊,汗水快速被蒸干,非但没有半分清爽,反而更加闷热难熬。
    城头甲士披坚执锐,笔直站在烈阳下,脸膛被晒得黑红。
    甲胄闷不透气,汗水不断涌出,顺着肩背和胸膛流淌,干涸后留下一颗颗盐粒,脖颈甚至被晒得起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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