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点了点头，看向病房的方向。
    “外公他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关季明的神色瞬间就凝重下来。
    他叹了口气。
    “没多少时间了，你进去看看吧，记得长话短说。”
    景宁点了点头。
    她迈步往病房走去，陆景深和季临渊等人都等在门外，并没有跟着进去。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老爷子想见的只有景宁一个人，其他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
    景宁换上无菌服，一个人走了进去。
    病床上，油尽灯枯的老人躺在那里，双眼微阖，许是听到脚步声，双眼微微睁开一线，艰难的朝她看过来。
    景宁的脚步停在那里。
    明明说好了要坚强的，可是看着关老爷子躺在那里，还是忍不住的眼眶泛酸，泪如泉涌。
    “宁、宁宁。”
    他朝她伸出手去，景宁抿紧了唇角，忍了忍酸意，才快走两步上去，握住他的手。
    “外公，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老人望着她，目光微微有些迷蒙。
    片刻，才虚弱的说道：“我以为我在做梦，原来真的是你。”
    这一刻，听到他如是的话，景宁自我构建了许久的坚强，终究坍塌下来，溃不成军。
    她捧着老人枯瘦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相比她的痛苦，关老爷子却显得平静得多。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以一种悲悯又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宁宁，你听我说。”
    景宁呜咽着，点了点头。
    眼泪却没能止住。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命不久时，他没有再苛求她停止哭泣。
    只缓慢的说道：“这辈子，我自知对不起的有三个人。”
    “咳咳……一个、是你母亲，当、当年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和自己深爱的人分开，也不会将自己的一生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自我埋葬，是我太……自私，以为分开就是对她最好的选择，才会故意让他们心生误会，你……”
    “你母亲怨了我一辈子，我去了地下，也是要和她赔罪的。第、第二个人，是你父亲。”
    “你父亲是个好人，他和你母亲的事，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家族的陋习和命运的捉弄，当年我强行拆开他们，让你父亲心灰意冷，这才造成了他的轻生，是我对不住他。”
    “第三个人，就是你。”
    他突然缓缓转头，看着景宁，枯瘦的手爱怜的抚上她的脸，眼中隐有动容的泪光。
    “宁宁，外公这辈子犯下的错，害得你那么小就流落在外，是外公对不住你，我活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弥补你了，希望你不要恨我。”
    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景宁连忙伸出手去替他顺气，关老爷子微阖了阖眼，缓缓地道：“宁宁，是我欠你太多了，所以，就算百年之后你不再认我当外公也没关系，我已经签了、签了遗体捐赠协议，就让我用自己这副破烂的身体，再为这个世界做最后一点事吧，也当是向你赎罪……”
    “外公，你别这么说。”
    景宁泣不成声。
    “乖孩子，你要好好的，外公会保佑你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声音忽然就渐渐的小了下去。
    景宁只觉得自己握着的手突然一软。
    然后倏一下，沉落下去。
    她顿时怔在那里，一颗心仿佛也随之轰然沉落。
    旁边，心跳监护仪开始响起急乱的声音，关季明从外面进来，只是一眼，便脸色大变。
    跑出去大声叫道：“医生，医生呢？”
    “来了。”
    旁边的一个医生跑了进来，关季明看向景宁，见她目光涣散，仿佛一尊石雕一样立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一片麻木和空洞。
    他突然有些不忍，半响，也只轻叹一声。
    “宁宁，你先起来。”
    景宁的指节一节一节的缓缓握起来。
    耳边一片嗡鸣，她忽然被什么人拉开，然后紧接着身子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陆景深扶着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医生们给关老爷子做急救。
    然而，已经没有希望了。
    十几分钟后，医生彻底宣告了老爷子的离开。
    因为之前就签订了捐赠协议，因此医生们要趁着现在尸体还没僵硬，赶紧将人运走进入摘取程序。
    关季明毕竟是男人，又比她大了几十岁，因此对生老病死看得淡了许多。
    见她一脸失魂落魄，不忍的走过来。
    “人他们要带走了，你……”他顿了顿，最终，沉声道：“你需要留一点什么纪念品吗？”
    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即便是亲人，也不能再动死者身上的任何东西。
    景宁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
    “他在我心里，这就是最好的纪念。”
    关季明点了点头，很快，医生就找了几个人过来，将人推了出去。
    后面还有一大堆手续要办，关季明自然是跟他们一起走了，整个病房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景宁站在那里，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洒在她的肩头，像雪一样冷。
    她微微闭眼，空气中似乎还有老人残留的气息，以及一声一声沉重如山的话语。
    “宁宁，别恨我……”
    眼泪，霎时滚落。
    陆景深见状，眉眼微沉，沉默的将她拥得更紧。
    景宁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
    她再也克制不住，揪住他肩上的衣服，失声痛哭出来。
    季临渊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见状，叹了口气。
    “景宁，逝者如斯，请节哀。”
    景宁没有说话。
    外面响起一阵哭声，都是关家的人。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大家所表现出来的，都只有悲痛。
    ……
    关老爷子的后事办得十分简单。
    这是老爷子生前特意交待过的。
    他自认为一生过大于功，不愿意死后再让人大肆操办，因此除了亲近的一些人之外，竟没再准任何人来参加他的葬礼。
    葬礼自然是用的衣冠冢，老爷子戎马半生，早已看淡生死，对于死后的这些繁文缛节，从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