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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老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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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好几天,我都是一个人。( )
    寨子里的人们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似的,孩子们被大人藏到家里,生怕撞了我这号“煞神”
    我背着竹蒌子去林子里采笋,一路连个人毛都没碰见。家里呆着太闷“江南月”又跟着父母回了江陵,晚上无聊我还可以玩玩娘的琵琶,有时也会故意大声鬼哭狼嚎一阵,吓得满寨子跟着鸡飞狗吠,就算是对愚昧老乡们的“打击报负”了;白天就没那么潇洒,终究还是得靠自个儿,为一日三餐作“斗争”
    悄悄偷听过寨子里一些人们的谈论,说桂伯伯一家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俊山他外婆一听说心爱的外孙,随随便便将连皇帝老儿都觊觎的苗疆至宝,拱手相送给一个汉族丫头,而且人家还不稀罕当他的孙媳妇,登时气得一命呜呼。这是我的错吗?我到底错了什么呢?回家的路上我苦苦思索着。
    “那不是阿细吗?阿细,阿细!”
    我心下一惊又一喜:有人叫我吗?终于有人叫我了。
    待回头,只见两人牵着一马朝我迎面快步走来,等到了几步远的地方我才看清:马帮的李锅头,还有阿夏大哥。
    “阿细,你怎么一个人呀,那群小猴崽子们呢?他们不是天天围着你转的吗?”马锅头打趣道。他个子不高,人也精瘦,却双目如电,了解茶马古道的朋友就知道,作为“锅头”在我们这里有多么受人尊重,所到之处待遇都是“英雄”级别的。
    “阿叔,你说我是怪物,是煞星,是专门害人的吗?”不知道怎地,在英雄的面前,我就不自觉地脆弱起来。
    “谁瞎说的?阿哥去揍他!”一边的阿夏哥凑了过来,愤愤不平道:“阿细,告诉阿哥谁欺负你了?”
    “哇,”我破口大哭了起来,越哭越响,最后干脆一咕噜找了块就近的石头坐上,哭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两人都惊诧莫明地看着我,只听得马锅头吩咐:“阿夏,去寨子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了?”而后蹲在我跟前,用他那布满老茧的粗皮手帮我轻轻拭去眼泪,拍拍我的肩膀,和蔼地安慰道:“孩子,哭够了就跟阿叔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就像平时搂着我爹一样,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的前后说了个大概,只是把蒙撒如何造谣诽谤我的那段,作为重点,添大火加重油地炒了一遍;再将那万恶的老苏呷,如何封建迷信,煽动群众迫害无辜,也声泪俱下地控拆了一通;最后仍不忘,将俊山作为英雄,大大地赞美讴歌了一番。
    他刚开始听得很认真,表情非常凝重,听着听着,忍不住好笑了起来:“阿细,你相信蒙散的话吗?”
    我松开手,抹掉眼泪,几天的郁闷一下去除了不少,想了想:“不信。可是寨子里的人们都信,他们都信那个大黑鬼蒙撒。”
    “哈哈哈,哈哈,”马锅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顿了顿,认真道:“孩子,别人说什么信什么那是别人的事,对错并不重要,只要你问心无愧,不做伤害别人的事,去帮助你能够帮助的人,那你就是个好人,大家就会喜欢你。”
    我痴痴地看着他,就像看着我心中的神,诚然,阿叔的这句话,影响着我一生。
    同样是备受尊敬,人们对蒙撒,是出于恐惧;而对马锅头,却是出于感激。
    “阿叔,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至那些大小鬼主,下至妇嬬老弱,就连目中无人的我爹,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都是满心佩服。
    于是心里的阴霾被扫了个干干净净:“阿叔,你是来找俊山他爹的吗?”
    原来,阿叔他们一百多号人,这次在勐泐(西双版纳境内)载满了货,途经大理整顿后,本来准备前往吐蕃的。马帮里原来有个好手叫乞木尔,在前年出了意外,妻子死得早,母亲一人带着他的小儿子,自从乞木尔去世以后,老人家伤心欲绝,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阿叔在勐泐找到了乞木尔的儿子,想把他带到大理找户人家寄养,结果孩子路上不知得了什么病,出了一身的麻疹,看起来特别吓人,大理无人愿医。阿叔便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把他带到桂家寨,想找我爹帮忙。
    前面跟朋友们提过,我爹是一位“杂学”大家,岭南多擅一些制毒解毒之术,相对去疾治病,自然是中原医学更为博大精深。
    “我爹回江陵了,只怕还得月余才能回来,翠云说蒙撒也懂医术,阿叔,你去找他帮忙吗?”
    “他不肯帮忙,”阿叔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我跟着担心了起来,灵光一闪:“阿叔,先去我家吧,箱子里有很多我爹看过的书,我记得有本子允谈医,里面写的都是一些关于疑难杂症,说不定可以找到办法!”
    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第一次看到“小猴儿”的时候,还是让我很震动,倒不是他浑身起的红疙瘩有多疹人,你们也知道我眼神儿不太好,而是:他比同龄的孩子要小要瘦太多太多!明明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子啊,站直还不到我的下巴,用“皮包骨”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我眯着眼睛瞅着书,照着小猴儿的症状比较,发现他是在出水痘,照着书里的方子,抓了块黑炭(我实在不喜欢写毛笔)在纸上写了方子,喊阿夏哥去想办法弄了。然后拧起冷水帕子,敷在小猴儿额上,或许是同病相怜吧,看着他我觉得心里很难过,他一直高烧不退,昏睡不醒。
    阿叔急道:“这孩子一直没吃东西也不是个办法,等阿夏抓全药赶回来只怕得等到晚上了。”
    我们熬了些浓浓的米汤,阿叔负责掐住他的下巴好迫他张开嘴,我负责捏着小勺往他喉咙里送。记得我前世发烧时,爸总唠叼说你要多喝水才好退烧,我拎壶温开水,把小猴儿的枕头垫得高高的,趁着阿叔和另一个阿哥不在,想了想,嫌一勺勺太麻烦,量又小,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一大口,捊着舌头往他嘴里吐,果然事半功倍!
    就这样,天黑前,阿夏哥不辱使命,风驰电掣般的冲进门:“阿细,药抓来了,快!”我心里暖暖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一边扇着火,一边不时回头看看他们:从心底肃然起敬起来。
    还是没有别人敢到我家来,翠云刚到我家院子外,就被她阿妈一把扯走了,我推开院门,外面放着一篮鸡蛋。
    “阿叔,这是什么?”我手里端着碗,用舌头舔了舔:“鸡汤?是阿夏哥打的吗?”
    老天保佑,又或者是阿叔的善良感动了神灵吧,小猴儿命不该绝,第二天居然退了烧,三天后水痘也开始结痂了,在朴素的劳动人民眼中,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奇迹!
    阿叔抽了口烟,笑道:“不是他打的,你猜猜看。”
    我撇撇嘴,想起了狩夹子的主人,自从他上次在祭台上对我吼了一顿,就再没理过我了。
    晚上我们在院里生起一小堆篝火,阿夏哥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只羊架在火上,烤得“磁磁”响,我陪着小猴儿坐在火边聊天,几天下来,我们已经混得很熟。
    “阿姐,我不想去大理,”小猴儿怯怯地说。
    我支着腮:“恩,那里你一个人都不认识,要不,你就住在我家,我一直很想要个弟弟呢!”
    他眼睛发亮,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吗,你让我做你的弟弟吗?”
    阿夏哥打着趣:“那可不行,先生可不答应呢!”
    小猴儿像泄了气的皮球,蹲了下来,耸拉着脑袋。
    我拉住他的手:“不会的,我爹娘听我的,我就要你做我弟弟。”
    “真的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天上的神灵都听见了,阿叔也听见了,对不对?”我回头望了望马锅头,他正微笑着看我们,嘴里“吧唧吧唧”抽着烟。
    经过阿叔的同意,我帮小猴儿取了个正式的名字:沈瑞新。阿叔他们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苦尽甘来,人生重新开始!从此后,我和瑞新的命运便紧紧联系在一起。五六天后,瑞新恢复得很不错。那几天,我和瑞新一直缠着阿叔讲他们路上踫到的各种有趣或惊险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他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也很喜欢和我在一起,阿叔常摸摸我们俩的脑袋,脸上很欣慰。
    ---题外话---
    你能否想象,在没有汽车和公路的古代,在崇山峻岭的西北、西南边陲,马帮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一条崎岖绵延的古道,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到西藏、缅甸、尼泊尔、印度,路线全长3800多公里。成千上万辛勤的马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茶叶换取盐和其他少数民族急需的生活必须品,开辟了一条通往域外的经贸之路。马帮的人都有着讲信用、重义气的性格,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生与死的体验之旅。茶马古道的艰险超乎寻常,藏传佛教在茶马古道上的广泛传播,进一步促进了滇西北纳西族、白族、藏族等各兄弟民族之间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从久远的唐代开始,历经岁月沧桑一千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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