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太监宫女通宵达旦清理干净了行宫的院子,洗刷地板就用了大半夜。席庆麟和李公公一夜没休息,眼睛边泛着黑,疲惫的召集众位大臣上马车,准备回皇都。
大臣们都余惊未了,昨晚辗转难眠,几乎所有人都顶着两个黑眼圈。也只有席旻岑父女睡得最为舒畅,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众人眼前,让人眼前一亮。
经过这么件事情后,大臣们对九王爷的评价更高了,看他的目光随之更加炙热。
席旻岑毫不在乎这些视线,带着曼允走进他们的马车。曼允坐在席旻岑身边,伸了个懒腰,拉起衣袖闻闻。在行宫里尚不觉得,一出来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凑到席旻岑身边闻闻,曼允疑惑的抬起头,父王身上依旧是淡淡的味道,没有沾上丝毫血腥味。袍子上也没有血迹,一如之前干干净净。
“小花猫。”席旻岑挑起曼允的发丝,在手中把玩。
曼允表情一垮,她衣服上东一块血迹,西一块血迹,的确很脏。想起父王不是有洁癖吗?为何能够忍耐现在脏兮兮的她?
朝旁边移了移,曼允和席旻岑分开一段距离,免得把父王的袍子的蹭脏。
席旻岑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大手搂住她的腰,往自己身旁揽“允儿觉得,父王还在乎这些?”
比起曼允的疏远,忍耐自己那点洁癖,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曼允靠在父王的怀里,心情好到极点。
李公公在车外吼了一声‘出发’,所有马车有序的前进。车轮轱辘,摇摇晃晃。曼允打了个哈欠,在席旻岑怀中闭上眼睛。
来时,全是上坡路,马车行驶的比较缓慢。而回去时,几乎都是下坡路,速度快了很多。
大概的日中的时候,马车抵达了皇都城门口。
知道众位大臣都很疲惫,席庆麟没勉强他们送自己进宫。挑开车帘,朝着外面喊道:“各位大臣不如回家好好休息,今日就不用随朕进宫了。待明日上朝,你们必须给朕打起精神,让朕看见你们的精神面貌。”
大臣们心底欢呼了一把,皇上真是体恤他们,还给他们放假。如此的明君,让他们怎么能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九皇弟,明ri你得进宫帮朕处理事务,别想逃脱。别忘了,你也是皇室的一族。”这时候说出来,席庆麟是故意的。
皇弟虽然桀骜不驯,但在人前,会极力给他面子。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都会答应。
果然,席旻岑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道:“本王遵命就是,皇兄何必用‘皇室’两字,压本王。”
曼允冷冷哼了一声,父王这些日子也很累了,还没休息,又被拉去做苦力了。
装作没看见两人的不满,席庆麟尴尬的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九皇弟也回去吧。”
和大臣们的马车分道扬镳,席庆麟的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行驶。
朱飞朱扬在外面驾驶着马车,一路穿过街道,停在了岑王府前。
朱扬跳下马车,踢了几下腿,舒展着筋骨“哎呀,终于回来了。”他娘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他只是王府的下人,但朱扬早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一天而已,又不是出远门。”朱飞走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轻轻为席旻岑和曼允挑开车帘,让两人下马车。
朱扬揉着屁股,狠瞪了老哥几眼。
岑王府百名奴仆全站在院子里,恭迎他们回府,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当他们一进来,全部弯腰行礼。
“我去小楼换衣服。”刚踏进王府,曼允便再也忍受不了一身的血腥味。
以前执行任务后,曼允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澡,清洗掉那一身血腥。
席旻岑点头,示意曼允去吧。
曼允走远,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朱飞上前一步,小声禀告道:“王爷,囚室里的尹小姐该怎么办?”
尹太尉的罪名,足以诛九族。但席庆麟乃仁君,尹太尉早些前也会丰晏做过不少贡献。倘若诛九族,肯定会牵连不少。但毫无疑问,尹府的几十口人,全部都得掉脑袋。
唯一令人为难的人,恐怕就是尹玲芷了。
尹玲芷嫁入岑王府,便是岑王府的人。但她也实实在在是尹府的千金小姐,父亲更是罪大滔天的尹太尉。照常理来说,尹玲芷也该送上断头台。
众人顾忌她是九王爷的人,所以一直没敢过问。
但席旻岑会包庇那个女人吗?少数人当然知道,不会。在席旻岑眼中,那个女人不值一提。
“随本王去囚室。”席旻岑椅子还未坐热,又站起来。
寒冷如冰的脸庞,异常刚毅。
朱飞朱扬看不透王爷想干嘛,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囚室修建在岑王府偏僻的位置,那里有侍卫把守,防御很坚固。当年史明非也是关押在这里,拼了一大半人马,才救出他。
潮湿的囚室透着股霉味,每间囚室除了铁门上有一扇小窗,其余的地方全密不透风,就连一只老鼠也逃不掉。
囚室对于席旻岑这种有洁癖的人,向来很难忍受。席旻岑踏进囚室的次数,屈指可数。
曼允回到小楼,随便套上件干净的衣服,便到大厅寻找席旻岑。接连着问了好几个婢女,曼允才知道席旻岑去了囚室。
吩咐一个婢女带路,曼允不花片刻,就到了囚室。
囚室前,站着几个守卫。看见小郡主驾临,都弯腰行礼。
“父王在里面?”曼允问。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回郡主,是。”
曼允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囚室里关押的乃尹玲芷,那么父王肯定是去见她了。不知父王会怎么处置尹玲芷?曼允很好奇。
几个守卫伸出长戟,挡在曼允面前,神色犯难“小郡主,没九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进囚室一步。请不要令属下为难。”
守卫们都知道小郡主很受宠,说话非常客气。若不是九王爷的命令在,他们也不敢擅自阻挡曼允的脚步。
曼允不以为意“本郡主就要进去,你们能耐本郡主怎么样?”
“休怪属下动手了。”几个侍卫不肯退让。
曼允反倒一笑,手指移到长戟的刀刃“是这样动手吗?”慢慢把长戟放在自己脖子上。
没有害怕的情绪,曼允一切做的曼斯条理。吓得几个守卫脸色苍白,心怕拿长戟的手不稳当,割伤了小郡主的脖子。
觉得威慑作用差不多了,曼允板起脸,小脸蛋有着几分威严“还不让开?”
几个守卫被吓得不轻。
曼允趁着他们愣神,大摇大摆走进去。
过道里坑坑巴巴,黑黑的泥土凝固在一起,非常肮脏。跟父王在一起久了,曼允难免受他影响,越来越不能忍受脏乱。
果然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岑王府关押的人,并不多。一路进来,囚室大多都是空置的。席旻岑很多时候,都是一刀下去,直接要了人的性命。把人关押,除了有用,就是暂时不能动。
在最里面,曼允总算听到几声响动。
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曼允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靠近那间囚室。趴在铁门边缘,曼允耳朵贴着墙壁。
“九王爷你也是个可怜的人!爱上自己的女儿,哈哈乱;;伦!人前高高在上,背地里还不是见不得人。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哈哈你比我可怜多了。”女子尖细的声音,很虚弱的传进曼允耳朵。
咔嚓一声,应该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曼允耳朵一抖,接着听到朱扬包含怒气的声音:“不知死活的女人。”
曼允偷偷探出脑袋,往里面看。只见朱飞朱扬押着尹玲芷跪在地上,朱飞手里正捏着她的手腕。刚才那声破裂声,应该就是手腕发出来的。
父王背对着曼允,曼允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背影。
“我都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九王爷,我死了,你也没好日子过。等我父亲知道,你的位置还能做稳当吗?别以为拉拢我父亲帮你谋取皇位,你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声音很弱,尹玲芷嘴唇干裂苍白,估计有两日没进水了。
凌乱的头发没有打理,披散在周围,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再也看不出原先妩媚动人的模样。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席旻岑,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这才施舍般落在趴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尹太尉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以为,尹太尉真的是在帮本王吗?”席旻岑的声音冰冷无温度,凉到心底。
曼允听习惯了这种声音,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但别人听了,还是忍不住打寒颤。
“你你说什么。”尹玲芷急切的追问。
她在囚室在呆了两日,一直期盼父亲来救她。她很清楚,只要父亲还在,她的生命就没有危险。所以她尽管落魄,但一脸的神气得意,没有丝毫减少。
“尹太尉一直在利用本王。而你,不过是他安cha的一颗棋子。”席旻岑根本不屑于解释,说完这两句就没了下文。
尹玲芷慌张的挣扎,想要挣脱开朱飞朱扬的挟制。
“告诉我怎么回事!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尹玲芷泪水流满脸颊。
朱扬插嘴道:“尹太尉那老狐狸,把九王爷当出头鸟。使得皇上和王爷反目,到最后把一切罪名,推到王爷身上。”这老狐狸想得倒美,也不想想自家王爷是什么人,真会中他的计?
咱们王爷这么英俊不凡,才德兼备,武功超群,头脑过人,足智多谋,风流倜傥,惊才风逸
朱扬陷入对九王爷的夸赞中,几乎把赞美的词语,都给翻了一遍。最后被朱飞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
“尹太尉以谋反之罪,正关押在刑部大牢。”朱飞说话简洁,却把真正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了尹玲芷。
尹玲芷惨白着一张脸,那么九王爷现在来找她,是要她的性命?想到这个可能,尹玲芷的神情不再倨傲,缩着脖子直往后面退。
“九王爷,怎么说我也是王爷明媒正娶,娶进门的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尹玲芷因为害怕,说得直打颤,四肢都发着抖。
席旻岑嘲讽道:“王妃?这个位置,本王从来没打算给你。现在,只是取回来而已。”
手指在长袖中掏了掏,席旻岑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红布塞子。
“喂她喝了吧。”感情没有一丝波动,席旻岑继续道:“对外就称,王妃得知父亲某乱之罪,心生惭愧,无颜苟活于世,已服毒自杀。”
朱飞常年跟随席旻岑左右,做这种事早已习惯。接过小瓷瓶,掰开尹玲芷的嘴就猛灌。
尹玲芷挣扎剧烈,奈何饿了两日,渴了两日,随着瓷瓶中的液体流入口中,慢慢失去挣扎。
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几下,渐渐失去了呼吸。
待囚室重新安静,席旻岑突然拂了拂袖子,转过身,看向铁门“还要躲到几时?还不出来。”
朱飞朱扬纳闷的回过头,看见小郡主磨磨蹭蹭从墙后出来。
曼允呆在外面,一直小心翼翼,没打算惊扰席旻岑。
“父王,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曼允有点不好意思,小步迈向席旻岑。期间,悄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尹玲芷。
“除了你,那群守卫还敢放谁进来?”在曼允躲在墙外的那刻,席旻岑已经猜到了。
揉了揉曼允头,席旻岑道:“这里又不是好地方,下次你别来了。”
拉着曼允的手,吩咐朱家兄弟处理好尸体,席旻岑和曼允便走出了囚室。
“不知王爷何时给我涨工钱”
朱扬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拳,疼得他直抽气。
朱飞面容气恼的看着他“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爱钻钱眼的家伙”整日就会斤斤计较几个小钱。
当日下午,岑王府就传出了王妃去世的消息。
碍于尹太尉所犯下的罪责,席旻岑下令:办理葬礼,一切从简。所谓的从简办理葬礼,就是命守卫随处找了块坟地,挖了个坑,买了副棺材,把尸体给埋进去。
岑王府里甚至连白灯笼都没挂,府里的装饰,没有任何改变。
当然,这也是节约银子的表现。
虽然尹玲芷曾经被八抬大轿娶进王府,但族谱上,席旻岑至始至终没把她的名字加上去。就如他说的,王妃的位置,他一直留着,只等以后给某个人。
处理丧事,全揽在朱扬身上。而朱飞则出门,跟杨将军们谈事情去了。
舒舒服服的休息一天,第二日一早,席旻岑便带着曼允进宫。
席旻岑穿着朝服,墨绿色的锦袍上绣着蟠龙,栩栩如生,张扬着霸气。
由于沉王和尹太尉谋反,属于两人同党的官员,要么被罢官,要么被斩头,使得上朝的官员少了五分之一。
事情很繁琐,也很复杂。今日的早朝,算是半年内,开得最长的一次。
曼允坐在御花园里的凉亭中,一直等到接近中午,才听太监们说下早朝了。
御书房内,席庆麟坐在主座,手中端着一盏茶,不时喝两口。
席旻岑坐在客座,翘着腿,没看席庆麟一眼。双眼直直看着旁边的曼允,不时抓起曼允散落在脖子边的发丝把玩。
席庆麟套起近乎“九皇弟啊,咱们是亲兄弟。一个父皇一个母后生出来的,皇兄有难,你一定会帮,是不是?”
说得格外温和,席庆麟笑眯眯的往这边瞅。对于席旻岑和曼允亲密的动作,见怪不怪了。
“嗯该帮。”席旻岑仍旧没有转头看他,只盯着手掌中的秀发。
席庆麟笑开了花“九皇弟这么说,朕就放心了。再过不久就是科举,不如九皇弟去当主考官,帮朝廷选出一批良才,助丰晏早日恢复元气”
席旻岑没有表态,没有回答,如同没听见。
曼允一双大眼睛扑眨,抿着嘴,很不愿意看见父王刚有空闲,就被皇伯伯逮去做事。
隔了半响,一直没动静的席旻岑道:“本王的确很想帮皇兄,但不久前本王接到一封密函。听说昭州栖城有人贩卖私盐,已经发展了覃、伩、郅三城,再不阻止,恐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贩卖私盐,事态不小。某些盐枭从中谋取暴利,阻碍了朝廷的经济发展。
私盐是未经加工处理的矿井盐,含有很多有害杂质,吃多了对身体发育不好。食后可能致人胃肠不适、腹痛、腹泻。也有可能致婴儿智力低下,生长缓慢、痴呆。
总之贩卖私盐,乃法令不允许的事情。
席庆麟一惊“真有这事?”
“本王还会骗皇兄吗?”席旻岑这才转过身,面相他“这事也是帮,那事也是帮。朝廷上的事情,就托给皇兄了。本王打算,后日就出发前往栖城,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席庆麟简直想拍桌子,大骂席旻岑阴险。处理小小的私盐案子,只需派两名大臣就行。而他竟然借着这个幌子,躲开朝廷的杂务。
当皇帝,真是命苦啊。特别是这皇帝,是被逼着坐上去的。
但九皇弟已经开口,席庆麟只能答应。气得脸红脖子粗,席庆麟道:“去吧,去吧。迟早我会累死在这皇位上。没同情心的家伙。”
曼允捂着嘴偷笑,听别人说,栖城的风景不错。借着处理公务的名义,去游山玩水,也只有父王才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