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飞过秋千去——”
    “嘻嘻，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小张怒目而视，她正伤心作业太多，你还在旁边笑里轻轻语？
    这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
    “我叫你笑，叫你笑。”她蛮不讲理地扑过来，想打人。萧靖一脸无辜，“就许你背书，就不许我背书了？”
    他也是刚翻了张嫣的今日份教材，看到李煜写的蝶恋花，小娘子还没背到这一首。前头秋千上笑得挺欢的，最后一句就很惨。
    人间没个安排处。
    官家叹了一口气：“人间没个安排处……”
    他肯定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羊肉价格，北宋仁宗统治时期，羊肉应该还不算太贵。天圣三年(1025), 陕西沿边州军的少数民族如有犯罪, 按旧例输纳羊钱入官赎罪, 每只羊只要五百文。庆历四年(1044), 西夏西北地区几斤茶叶能换一头羊，这价格还算便宜。等南宋失去国土，羊肉价格变得十分高昂，绍兴年间（1131—1162）, 平江府“羊价绝高”, 羊肉曾每斤九百文。
    关于宋朝牛肉的价格，有参考《宋会要》：盖一牛之价不过五七千，一牛之肉不下二三百斤，肉每斤价值需百钱。
    有参考龙凤团茶的资料，丁谓自称:“社前十日即采芽,日数千工聚而造之,即入贡。”历史上欧阳修本人喝过这种茶，曾得仁宗赐茶一饼，算是十分得宠。他在《归田录》卷二写到：“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 ”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有两种说法，一说作者是宋代文学家欧阳修（李清照认为），另一说是南唐词人冯延巳所作（王国维认为）。
    《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的作者也有好几种说法，目前普遍说法认为是李煜写的。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第611章 赵祯无遗憾（30）
    ◎宋仁宗让先生试菜◎
    杨姑娘最近忙着在做嫁衣。
    她与欧阳先生从元宵节相遇, 到他上门拜访、定亲，不过是费了一个月时间。在这个年头, 如此仓促地托付自己的终身大事——
    闪婚, 少见啊。
    江家表妹时不时地过来瞧她做嫁衣，偶尔会酸几句。什么“姨父去了不到周年，表姐就急着嫁人啦！”“表姐进门可要对先夫人行礼？”“表姐你有多少嫁妆？”“我的针线功夫不行, 不然也来帮表姐绣两针。”
    杨姑娘：哦，我看你挺能说的，跟外头的雀儿一般叫喳喳。
    小娘子揉了揉耳朵, 这样的话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 爹爹去了，他若是见到她嫁给欧阳先生，不仅不会说她不孝, 说不定还会替她高兴呢。
    至于说欧阳修先头娶的夫人……人都不在了, 她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杨姑娘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好，才是头等要事。舅舅希望她嫁给做官的，因为这样能给江家带来荣耀，顺带提携一下她的表兄弟。她恰好遇上这样一个人，他的人品还行，当官, 前程可期，先生今年过生辰才二十七岁，没有妾室和孩子。
    像是水中的人抓着一根浮木，杨姑娘一下子就把欧阳修抓着了。
    要是错过了这个, 以后舅舅把她许配给四十几岁的小老头咋办？
    杨姑娘一针一针地绣着, 她的嫁衣其实已经做了好几年, 爹爹在时她便开始做。她给自己做了一件青色的大袖衫，里头是一条红素罗长裙，再配上凤冠霞帔。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又嫁给当官的男人，穿这一身使得。
    若是再富贵一些的家庭，小娘子出嫁那日会穿销金的大袖衫和罗裙。先帝下达禁令不许穿着销金服饰，可耐不住大家都觉得掺了金线的织物好看、气派、喜庆。结婚是那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姑娘只穿那么一回销金裙子，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杨姑娘有些遗憾，她没穿过销金的料子，只看别人穿过。那种料子的衣裳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彩，特别美丽。
    她突然间听得有丫鬟过来。她抬头看过去，见江家丫鬟翠鸣捧着一只匣子，喜气洋洋地过来说话：“表小姐，刚才欧阳先生过来一趟，说里头有两尺布，还有专门给您的帖子。”
    “谢谢你送过来。”杨姑娘笑着接过东西，“我这里还有些果子，你拿去吃吧。”
    她指着盘子里的一碟蜜饯，任由丫鬟拿去分了。
    杨姑娘打开匣子，等看清楚里面装着的东西，笑得跟云彩一样灿烂。欧阳修说是送两尺布，实际上是送了两条金粉描金的帕子，这样的帕子做不成衣裳，系在腰间却是增色不少。
    他这般聪明，只一条帕子而已，没有违反禁令。
    欧阳修：结婚用的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我都买不起。我好不容易弄了两条金粉帕子，不能让媳妇失了面子。
    杨姑娘洗干净手，拿着帕子细细赏玩了一会儿，只觉得十分熨帖。她拿着帖子来看，先生说他已经定好婚宴，想约她明日试一试菜式味道如何。他定了六桌席面，留三桌给他的同僚和好友，另外一桌给江家亲戚，一桌给杨家亲戚。
    杨家的族人在宋州（河南商丘），距离东京也是三四日的行程。若是老家有人出来，杨姑娘也愿意请他们吃酒。
    至于欧阳修小时候就没了爹，十几岁的时候母亲也没了。他由叔父抚养长大，叔父欧阳晔在外地当官，未能赶来东京。男方家的亲戚没能来吃酒席，互通书信说了很多祝福的话。
    欧阳修：剩下那一桌给我学生和学生家长。
    他猜官家那么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带百十个人来吃他的吧？
    杨姑娘拿着帖子，先去禀告外祖母江老夫人，说自己明日要出去试菜，并约定好回家的时间。老夫人很高兴，说：“灿灿去吧，可是欧阳先生到时候来接你？”
    “是的。”杨姑娘抿嘴笑。
    “我这里还有些体己，你且拿去，该花的花。”江老夫人偷偷给外孙女塞钱，“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好替自己置办一些嫁妆。你也不用内疚，我都分了好几份，有你表妹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婆婆，你待我真好。”
    杨姑娘珍重地收下外祖母的礼物，老人家对她很好，是她在江家最喜欢的人。
    次日，欧阳修把杨姑娘接出来试菜，院子里站着好一群人，可把杨姑娘吓了一跳。
    她轻声问：“怎么那么多人？”
    “不多，不多，若是我们成婚那日，还得有劳他们呢。”欧阳修指着每个人腰间的牌子，“这是四司的人，分别是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和厨司。”
    杨姑娘听得半懂，“听着跟皇宫里的什么似的。”
    可不？
    欧阳修心想，这种办席面的路子跟皇宫里的如出一辙。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道：“可以开始了。”
    杨姑娘有点懵，开始什么了？
    先是帐设司的小子把桌子抬出来，铺好桌布，又搬出来几扇屏风，相当于隔出几处吃饭的雅间。再是茶酒司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端茶上来，另外台盘司的人摆好碗筷。后头厨司的人最多，一阵猛火爆炒，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好几道炒菜接连被端出。
    “这不像是蒸的和炸的……我们婚宴吃的是炒菜？”杨姑娘十分惊喜，“我听闻樊楼的炒菜可不便宜，还很难约上。”
    她没吃过，江家表妹被舅舅带着出去吃过两三次，总爱在她面前炫耀。
    杨姑娘看着盘子里的春笋炒鸡丁，春笋切丁，吃起来一点儿涩味都没有，这不像是煮的，口感爽脆，鲜味特别足。她又尝了一口鸡肉丁，肉质弹压，一咬还能吃到汁水。
    欧阳修对着另一盘仔姜炒鸭进攻，他刚开始错夹了一块仔姜，入口微辣却不难吃，反而很下饭。他几口将仔姜咽下去，用牙齿撕扯着鸭肉的纤维。他平时很少吃鸭子，因为他觉得鸭子有一股骚味。
    此时的鸭肉裹满了酱汁，因为有仔姜相佐，味道不显腥臊，反而是一种奇特的滑嫩。
    欧阳修瞧着杨姑娘是同样惊喜的表情，提醒道：“还有好多菜，娘子还得留着肚子。”
    都快结婚了，他提前喊一句娘子，不算错吧？
    杨姑娘脸红红地把筷子伸向下一道菜，大口地吃着，借此来掩饰羞意……
    这一日晚上，月色颇为清朗，欧阳永叔在灯下给好友写信。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中午吃太多，以至他到晚上都不饿。
    他都快撑死了。
    他说好会给梅尧臣回信的。
    他拿出信纸，絮絮叨叨地写着，他先写：“我在东京租了房子，房子很大，卧室很多，以后你过来东京找我玩，可以来我家住。”
    炫耀过自己物美价廉的公租房之后，欧阳修又写道：“我在东京认识了很多好人，他们都热心肠。我最近教一个女学生读书，她有柳絮之才，却少了几分勤勉，我恨呐。”
    “所幸她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相信只要我适当引导和鼓励，她一定能成才的。”当老师的除了喜爱学生，更喜欢学生她家长，“女学生的家长很通情达理，束脩交得很多。他长得很帅，我不得不承认，天底下竟然有人比圣俞（梅尧臣的字）你更帅！”
    收到信的梅尧臣：“……”
    我不信，居然有人比我还帅？
    欧阳修在信中不停地炫耀，道：“我在上元节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我准备和她结成佳侣，婚期定在三月。我今日与她一起试菜，她吃饭的样子真是文雅又好看！我们吃了十几个菜，吃到我的肚子圆滚滚的，哎呀，要撑死啦。
    要说美食，我认为东京的炒菜比洛阳菜更胜一筹。圣俞啊，东京七十二酒楼之首的樊楼你听说过吗？那里的炒菜一盘要几百钱，我的婚宴上足足有七道炒菜。
    尤其是那个滑蛋炒牛肉，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牛肉又滑又嫩，是我平生没有吃过的滋味。我不用嚼，一咽就下肚了，只余满口肉香。还有那个炒鸡肉丁，切得比棋子更小，我闭着眼睛能吃满满一勺丁。我朋友告诉我，这道菜寓意很好，炒丁炒丁，这是要添丁生孩子的祝福啊……”
    痛苦捂着肚子的梅尧臣：啊，我好饿啊。
    好气，朋友不在洛阳结婚，他恨自己不能飞过去吃结婚酒！不然他就可以大吃特吃，尽情品尝名满天下的炒菜了！
    最后欧阳修还写了一首《玉楼春》，请好友点评一下。他不想与好友分别，默默在心中唱起离歌。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梅尧臣：“……”
    词是好词，意思也很绝。
    但是你一边对着我说“我想哭哇，我不想离开你”“此恨不关风月”，另一边说“娶媳妇啊好开心”“好期待啊什么时候开席”。虽然咱俩知道咱俩不是那种关系，但也未免产生某种奇妙的心理——
    欧阳永叔他是一个渣男！
    他既对旧人哭，又对新人笑！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梦梁录》关于宋朝结婚的习俗：“且论聘礼，富贵之家当备三金送之，则金钏、金镯、金帔坠者是也……亦送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红长裙，或红素罗大袖段亦得。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
    有引用欧阳修的《玉楼春》，不是我瞎编的。
    论文真的是一个失眠加减肥神器……我昨天开始写毕业论文，捣鼓了一晚上，只写了摘要和研究背景。凌晨三点多想论文想得睡不着觉，早上起来一称。哎哟，掉秤了！
    第612章 赵祯无遗憾（31）
    ◎宋仁宗想光盘行动◎
    作为欧阳修为数不多在东京的好友, 范仲淹自然是收到吃结婚酒的请帖。
    老范早早知道欧阳修要结婚这件事，原因无他, 因为欧阳修之前来找过他借钱。欧阳修手头不宽裕, 又不想让杨姑娘受委屈，便挨个找朋友借钱，用以筹备婚礼。他年纪轻轻余钱不多, 可是范仲淹他也没什么钱啊！
    范仲淹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要责任，他家中人口不少，除了妻子李氏, 他还有三个儿子。
    足足三只四脚吞金兽！
    老范是个厚道人, 他跟妻子李氏商量过，愿意拿出来一千五百钱资助朋友。毕竟结婚是人生头等大事，还是不要留有遗憾最好。李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 虽然她感觉手头拮据十分不舍得钱, 但她还是同意了丈夫的安排。
    她问：“欧阳先生可有请我们去吃酒席？”
    “当然有！”范仲淹拿着请帖给她看，“永叔是一个好人，他请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