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笑得翠儿的弟弟陈大石又羞又悔。姐姐最近给家里送来好多钱，陈大石总听人说平康坊富贵，漂亮娘们也多，便偷偷从家里拿钱来“长见识”。他本是穷人出身，哪里见过这等富贵繁华？
    这不，他一下子被迷了眼，陷进来。
    然后他被金吾卫逮到牢里去了。
    直到被关起来的时候，陈大石的脑子还是懵的。他亲眼目睹好多赌徒挨了杖刑，打得屁股都血肉模糊。他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大声地喊：“我家里有钱，能交赎金，让我的姐姐过来，她会给我交赎金——”
    “你说你姐有钱？你姐是谁啊？”狄仁杰佯装不信，“就你这身打扮，也不是个体面人。”
    “我，我姐是梁国公府里的大丫鬟，她总往家里拿钱的！”
    “大丫鬟一个月才多少月钱，她有钱赎你？”
    “她替三夫人办事，她忠心啊，三夫人经常赏赐她的！”
    狄仁杰一挑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看过房家的人物关系图，房家的三夫人……是荆王李元景之女，李容若。李欣听到，他低声吩咐属下，让人去盯着房家三房那一边。
    还有荆王李元景，他要亲自盯着，估计脱不了干系。
    这事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翠儿很快收到消息，她为了赎回弟弟大石，特地去求三夫人救命。她只有一个弟弟，若是弟弟死了，她老子娘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跪在三夫人李容若面前，哀求道：“……夫人慈悲，救救我那个无用的弟弟吧。只要夫人救他一次，我给夫人做什么都可以，豁出性命也行。”
    “行吧。”李容若淡淡地答应下来，“他赌罪需要多少钱来赎？”
    “要，要二十贯钱。”
    李容若让人取了二十贯钱，翠儿得了钱，偷偷溜出府去给弟弟赎罪。她好不容易问道关押赌者的监狱，求了牢头，才见到满脸憔悴的陈大石。有官爷问她：“你是陈大石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我是他姐姐，我是来赎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户籍凭证？”
    “有，我叫陈翠儿。”
    就是这个翠儿！
    狄仁杰本就是为了逮她，才逮的陈大石。翠儿被转移到秘密的监狱，她本是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没等用重刑，她全招了。
    她被关押在妇人的牢里，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脸色一片惨白。官爷说她犯了重罪，意图谋杀圣人，需要诛杀九族。不但她的爹娘要死，她同村的所有人都要死，临近几条村有姻亲的人家也要死。
    “若是你坦白从宽，也许你家人能够被减刑。”
    翠儿害怕极了，官爷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不敢撒谎。官爷问她为什么潜伏在高阳公主身边，她道：“是三夫人让我这样做的，高阳公主嫁进来之前，荆王府的人找到我。他们让我办事，会给我钱。”
    “三夫人还让你做什么？你可参加过五皇子的生辰宴？”
    “我跟随高阳公主去过，三夫人让我说几句话，给了我好多钱。”
    “你说什么话了？”
    “三夫人让我说，武昭仪喜欢吃樱桃，让人多加几粒樱桃。”
    “三夫人知道那盘蔗浆浇樱桃有问题，对吗？”
    “对，是我听公主和皇后说的，然后我告诉三夫人。”
    “王皇后与高阳公主合谋毒杀圣人的事情，你可知？”
    “不是公主想要武昭仪死吗？”翠儿震惊极了，“我要是知道她们想害死圣人，我怎么可能帮他们做事！”她虽然是从犯，但她好歹知圣人的重要性。她如果害死圣人，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啊。
    狄仁杰这边录下翠儿的口供，确定是李容若很大可能是高阳公主后面的“黄雀”。她一个郡主，犯不着加害宫中的皇帝。
    但如果是她的父亲李元景呢？
    只要李治一死，荆王未必没有机会。如同北齐的时候，高殷不正是被两位皇叔拉下皇位的吗？
    另一边，李欣带人去蹲李元景，想要从这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李元景在胡玉楼定了一个大包间，原本邀请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巴陵公主的驸马柴令武、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一起喝酒宴饮。
    无奈巴陵公主怀孕了，柴令武惦记陪伴公主，没来。
    这下三缺一，李元景压住心中的少许不满，姑且笑着和大家推杯换盏。他喝到酣处，脸色涨得通红，讲述自己那一个奇异的梦境：“……吾曾梦日手把日月，有道人解梦，说大事可成。”
    门外偷听的李欣：“……”
    皇帝还在，你手里就捏着太阳和月亮，你说的像人话吗？你是不是想上天，想跟太阳肩并肩？
    本来世子爷还愁没有证据抓人，这会儿不用愁，证据可足了。
    他一挥手，示意金吾卫把屋里的人全部拿下。在座那么多位驸马爷，啧啧啧，这回宗室里要搞出一番大事了。
    他大喊道：“抓，一个都不要放过，别管他什么皇子王孙，圣人等着我们复命呢！”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平康坊和关于唐朝赌博的相关资料。感谢在2021-03-10 22:10:46~2021-03-11 21: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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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8章 李治不头疼（47）
    ◎唐高宗愁得掉头发◎
    荆王李元景被抓了。
    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和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也被抓了。
    连同几人属下的官员和门客, 被关押起来大半。可怜房玄龄兢兢业业一辈子，梁国公府被瞬间掏空, 尤其是二房和三房, 被圣人标注为重点关注区域。
    一个都不能放过。
    “凭什么啊？”
    “房遗爱的脑子那么蠢，他能犯什么事儿？”
    高阳公主一听驸马被抓，只觉得眼前一黑, 呼吸的气儿不顺。她当即梳妆更衣，让下人备好马车，想要入宫问个清楚。她先是往姑姑丹阳公主那里请人, 再喊上妯娌李容若和婶母荆王妃, 打算用宗室的力量逼迫皇帝放人。
    李治才当上皇帝几年，这便开始向亲戚们耍威风了？
    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丹阳公主得到消息，同样愤怒之极, 她是高祖皇帝的第十五女, 是当今圣人的亲姑姑。圣人不给缘由，便把她的驸马薛万彻抓起来，简直是往她的脸上扇巴掌！
    薛万彻与房遗爱这种啃爹官二代不同，他是全靠自己打拼下来的高官和爵位。在大唐立国之前，薛万彻已经买了老李的股票，跟随李渊父子。他是当世的名将，率领唐军与突厥、吐谷浑、薛延陀、高句丽等大战, 胜仗很多，前半辈子可谓立下赫赫战功，
    怎么突然间老薛被抓？
    丹阳公主气得眼红，她引用《淮南子》的一句话, 大骂道：“狡兔得而猎犬烹, 高鸟尽而强弩藏！”当年太宗皇帝将死的时候, 认为薛万彻对朝廷有怨言，曾将得胜回朝的薛万彻免官流放。
    打了胜仗，不但没功，反而有错？
    起因不是什么滔天大罪，盖因薛万彻为人很傲慢，说话不过脑子，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大军拨回长安之后，有人向皇帝上书，说薛万彻对朝廷有怨恨之言。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皇帝先是以薛万彻征高句丽“功过相抵”，说好不再追究。然后英国公李勣说薛万彻“罪不容诛”，太宗皇帝虽然觉得李勣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没杀薛万彻。
    李世民将打胜仗的老薛流放象州（后世广西一带）。
    这下整的，好人全让太宗皇帝当了。他多宽容啊，大家都说要杀薛万彻，他没杀人，留着薛万彻的性命。
    丹阳公主怨恨极了，她愤懑地骂：“圣人不亏是先帝的亲儿子。”
    父子俩做事的套路真是一套带一套的。
    贞观二十三年，薛万彻被流放没多久，太宗皇帝驾崩了。永徽元年，李治登基大赦，让姑父薛万彻从象州回来长安。
    今年是永徽二年，薛万彻又被抓了。
    丹阳公主怎么看，都觉得李世民父子在针对她家。尤其是李治这个侄子，看起来是仁善的好让，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水，跟先帝一模一样。
    坏透了！
    “高阳，我们走，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公道了！”丹阳公主拉着高阳公主的手，“入宫的奏折，可递上去了？”
    “我已经写好，递上去给皇后。”高阳公主说。
    她们是女眷，应当先递奏折给皇后，等待皇后批准她们入宫。可惜王皇后现在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的凤印被皇帝派来的人收起来，她被禁足在宫殿内，任何人不得探望。
    只等废后的圣旨一出，她将不在是皇宫的女主人。
    公主们递入皇宫的周折好像水珠落到大海，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她们整日在皇宫门口堵人，无奈圣人不出来，她们进不去。
    真是太气人了！
    丹阳公主被婢女扶着，她等了大半天，又累又乏，只好重新上马车回家。她对着高阳公主抱怨道：“皇后这是出了何事？怎么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好歹给个回信吧，说事务繁忙，没空见大家。
    “姑母，我也不清楚。”高阳公主的表情有些心虚，“说不定是她失宠，圣人不给予她权力。”
    她献计王皇后，让皇后给武昭仪下毒。现在武昭仪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王皇后事情败露了？王皇后被圣人关押起来了？
    高阳公主隐隐猜到不好。
    她怕圣人查到她身上来。
    至于荆王妃和女儿李容若就跟更加不好了，李容若帮父亲李元景做事，现在父亲被抓了，她却不能跟阿娘说半句实情。她是希望耶耶能成功的，一旦事成，她便是当朝的长公主，地位无比尊贵！
    可惜她的公主梦碎了。
    不但碎了，还给她免费兑换了铁窗泪剧场。
    当天夜里，李容若被金吾卫抓起来，关押在秘密的监狱。圣人下令让狄仁杰审问她，狄仁杰没有对宗室女用刑，而在她隔壁的牢房关着一个快要断气的女囚犯。
    “你，你是翠儿？”
    李容若大惊失色，她瞧着女囚犯的脸，那人的身上围着好几只苍蝇，嗡嗡嗡地乱叫。翠儿强撑着睁开眼皮子，她看到三夫人落到和自己同样的境地，心中只有怨恨。
    如果不是这群姓李的捣鬼，她安守本分地当婢女，何至于要掉脑袋？她全家已经毁了，家产被查抄，弟弟按赌罪受刑，她的老子和娘肯定熬不下去，估计也快没命了。
    翠儿扯着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奴婢快要死了……奴婢在下面等着三夫人。”
    她本靠在墙边，猛地倒到地上，惊得角落里的老鼠尖叫两声。李容若第一次与死人靠得那么近，疯狂地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吵死了，你这个破娘们！”
    狱卒敲打着监狱的大门，压根没有将翠儿的尸体移出去的意思。李容若紧紧地抱着膝盖，她看着对面死去的翠儿，随着时间过去，尸体发出来的臭味越来越大，甚至她能看到尸体皮肤上浮现出来大片的斑痕。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像翠儿一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