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他如果犯蠢，你就骂他，不用给他面子。他小时候尿床还不认，他爹揍了他三天……”
    连七岁尿床的破事都说了。
    引得小蠕蠕忍不住发笑：“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他从来不跟我提起。裴大说您爱吃香软的点心，我带过来一盒黑米糕，估计是凉了，热一热更好吃。”
    郑氏当即要下厨：“公主，让臣妇拿下去热吧。”
    小蠕蠕摆手：“怎好劳烦婶婶，婶婶陪祖母说话，裴大快过来帮我。”
    裴世矩捧着点心匣子，带少女去到自家的厨房。他蹲在地上点火，小蠕蠕给蒸笼底下加水，她把黑米糕放到刷好的蒸笼里，叫他添柴看火。
    因为萧靖的要求，家里的孩子会一点生活技能，起码站在灶火面前不能饿死。小蠕蠕虽然不用自己做饭，但把已经做好的米糕重新蒸热，这一点难不到她。
    她有意在展露自己很贴近生活的另一面。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实力，烟火升起，厨房里渐渐有糕点的甜香味飘出来。
    裴讷之一家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说话。可怜老裴那么大一个人，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惊吓，他老婆郑氏扒拉在厨房门口，睁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公主真进去厨房了？”
    “我瞧着是进去了。”
    “公主在烧火？”
    “烧火的是你儿子，公主在看火，叫他添柴。”
    “公主……她可真贤惠啊。”
    裴讷之憋了一刻钟，憋出来这样的好评。皇帝家的女儿给他老娘蒸糕，裴世矩的祖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老人家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公主愿意做到这种程度，是裴大的福气。
    米糕被蒸热出锅，香甜松软，裴世矩的祖母辛氏连吃两块。裴世矩洗好公主带过来的桃子，给大家每人一个。
    夏天的软桃一咬全是甜甜的果汁，老人家牙口不好，很爱吃这种甜软的水果。小蠕蠕跟裴家祖母说起，她的祖母也爱吃这个，所以她特地送桃子过来。
    公主的祖母是谁？
    是当今的皇太后娄氏！
    娄氏有多厉害，在北齐当官的都知道。裴讷之捧着一个桃子，他的表情充满敬意，瞬间觉得桃子被升华了，看起来特别香，难怪太后喜欢吃桃子。
    他娘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鲜桃美味，她以后还想吃。
    “好吃，汁水真多啊！”
    “祖母爱吃，我下次再给您带。”
    小蠕蠕吃完水果，帮郑氏端菜拿筷子，准备吃饭。裴家今日专门做了羊肉，炖得特别软烂，切成好大一块。她吃完两块羊肉，喝了一碗汤和一碗米饭，用饭的仪态极好，说吃饱了。
    裴讷之他娘和祖母给她送了一对金镯子，并表示欢迎公主改天再来玩。
    “裴叔叔再见，婶婶再见，祖母再见——”
    小蠕蠕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回到马车上，遮挡住旁人的目光，才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刚打完一场硬仗，总体而言效果不错。
    稳了！
    裴世矩掀起她的车帘，非得挤进来坐：“公主戴了裴家的镯子，是要给臣当夫人的。”
    小蠕蠕毫不示弱，推他出去：“侍郎想要当驸马，怎么不给本公主开车？”
    驸通副，驸马的字面含义是给皇帝开副车的。原本驸马都尉的职位是由可靠的贵族担任，后来驸马多娶公主，才成为公主夫婿的代名词。
    裴家即将要出一个驸马！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邺城。
    好多人不理解，裴讷之何德何能，他的儿子裴世矩能娶永安长公主？
    论出身，裴世矩的祖父是裴佗当过中军将军、抚军将军，是一个有文化的武官。只是裴家不富贵，《魏书》中记载裴佗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更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
    穷到这种地步，祖父裴佗还生六个儿子，让儿子们读书上学。
    一看就是物质穷养法和精神富养法相结合。
    裴讷之没能从父亲手里继承太多家产，他凭借自己的文化水平和河东裴氏的出身，先当高殷的太子舍人，再当高百年的太子詹事。履历看起来十分平庸，并无过人的才能。
    他没钱没才，凭什么跟皇帝做亲家？还让陛下倒贴巨额聘礼？
    有聪明人怀疑：“莫非裴讷之是装的？混在两位皇太子身边，给那位作内应，有从龙之功？”
    当今圣上的登基之路，先跟孝昭帝一起把高殷扯下来，再自己动手把高百年废了。有心人一推测，说不定老裴是当今圣上的人，干过两单大事，陛下是用永安长公主来补偿裴家！
    有所听闻的裴世矩：？？？
    他爹要是有这个脑子，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裴讷之这个闲置的太子詹事在家里待就业，信息不流通，他不知道外头的人误会他，将他当成是扮猪吃老虎的人物。能与皇帝结亲，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娘辛氏想念儿子，道：“不如给你二哥修书一封，请他回来参加侄子的婚宴。至于你的大哥和弟弟们，应该都会来的。”
    “儿子这就写信给二哥。”
    裴讷之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书房。
    十几年前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他的二哥裴诹之逃往西魏，留下五个兄弟全部被高欢关押起来。幸得大哥裴让之机智，以诸葛亮举例，辩解道：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为其主，未见有背叛之意。
    才让兄弟几人有活命的机会。
    “缘分呐！”
    裴讷之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得意，当年高欢将他关进大牢，当作犯人一样审问，可是如今他的儿子却能娶高欢的孙女。
    他提笔疾书，要给身处北周的二哥写信，喜（装）悦（逼）之情溢于言表。
    萧靖知道老裴家有亲戚在北周，没拦着，他让人检查过信件之后，随人捎带过去。裴诹之在北周担任大行台仓曹郎中，掌仓廪事务，官职权力很大，他虽然替侄子高兴，但不敢随意出境。
    鬼知道你是去探亲还是去叛国。
    裴诹之带着家书，觐见北周皇帝宇文邕，不敢有隐瞒：“……臣的侄子与齐国永安长公主订婚，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全靠弟弟讷之供养。臣日日辗转反侧，恨不能侍奉在身旁。”
    宇文邕一听，对啊，隔壁高氏有公主！
    他的儿子三岁了，可以拿来定亲了。且不说裴家老母在齐国，大冢宰宇文护的老母也在齐国。
    他全靠权臣宇文护的扶持才能当上皇帝，他替宇文护索要老母，既能讨好宇文护，又不会崩人设。
    他沉思一下，看向裴诹之，道：“你孝顺母亲，是人之常情，朕派你出使高齐，你可愿去？”
    “臣愿领命。”
    北周皇帝宇文邕很满意臣子的态度，他当即修书一封，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朕愿与大齐结为秦晋之好，共享天下。吾儿聪慧不凡，朕想为他求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闻高氏女美丽贤淑，是结亲的良配。你何不把小女儿嫁过来，成全两国的千古佳话呢？
    晋公（宇文护）是个大孝子，他思念母亲，想得睡不着觉，朕真替他感动。晋公的母亲仍在齐境，她年事已高，朕希望你能送她回来养老。作为代价，朕愿意和你做好朋友，和平共处。】
    作者有话说：
    自从知道宇文护那么老之后，呜呜呜呜，我再也磕不动独孤般若和太师的cp。
    这个剧情的时间点，宇文邕十九岁，宇文护快五十岁了。
    第422章 高湛不荒唐（119）
    ◎武成帝在北周黑红出道◎
    刚忙完小蠕蠕的订婚礼, 萧靖才歇口气，收到北周送过来的国书。
    西边的国家明面上是宇文邕当皇帝, 实际上大权被权臣宇文护控制着。周武帝宇文邕才十九岁, 根基不牢固。宇文护差不多五十岁，他掌事多年，经验丰富, 军政大权尽在他手中。
    北周派来使臣，先是祝贺北齐皇帝登基和永安长公主订婚，送上贺礼。萧靖面无表情地接见使臣裴诹之, 看完信,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
    “我丢你老母！”
    “还想要宇文护的老母？放他娘的屁！”
    萧靖捏得拳头啪啪响，连带裴家的亲戚被他迁怒，他冷冷地瞧着, 让人跪在地上大半天不叫起来。裴诹之脸色惨白, 差点以为自己要丧命于此。
    幸好这位陛下没有砍他脑袋，让人放他离开。
    裴诹之：万幸，感谢裴家祖宗保佑！
    萧靖恨的是宇文邕，要是宇文邕站着他面前，他保准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仇家活活砍死。
    他的光光怎么可能去和亲北周？
    宇文邕的脸有那么大！
    宇文邕的长子宇文赟才三岁，尚未断奶，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乳臭未干。他的光光已经九岁, 难不成要给一个奶娃娃当童养媳？
    再说了，即便宇文赟是天才儿童，他也不会同意这一门亲事。这个熊孩子是一个超级大坑货，以后会娶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当老婆, 仍旧不满足。古今中外那么多皇帝, 就数他宇文赟最牛逼, 同时在后宫立五个皇后。
    五个，足足一个巴掌那么多！
    妈的，简直是拉足了男性同胞的仇恨。
    萧靖讨厌宇文家的人，说不准哪天会北周打过来，迟早要翻脸，他压根不用给宇文邕父子的面子。至于大冢宰宇文护更不是好货色，对方的母亲阎氏和姑姑被扣押在北齐，傻子才把她们送回去。
    多好的人质啊，他可以用来拿捏宇文护。
    萧靖命人把宇文一族的家眷好好关照，务必要“保证衣食供给”，让她们继续活着。
    他笑得瘆人：“朕真是一个大善人。”
    既然谈不拢，他同样修书一封，让裴诹之给北周皇帝送过去。他的心肠坏透了，一鼓作气写了三千字小作文，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好你个宇文邕，不但把自己卖了，连三岁的儿子都利用起来。你家儿子那么小，你竟然忍心利用孩子的婚姻大事，为自己谋算。你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太缺德，不慈不爱，朕替你感到丢脸至极。
    婚姻是神圣的，应当付以真心才对。你抱着跪舔突厥人的想法，向突厥可汗求亲，人家不答应你，你死缠烂打好几年还不罢休。有你这么个当爹的，估计你儿子也不怎么样。你想让你儿子来跪舔朕，抱歉，朕还不真让你舔。
    朕是君子，不屑于利用女人来争夺权利。你没本事，只能靠女人来拉关系。听闻你的爱妃李氏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她如此劳苦功高，你竟然不立她为后，你还是不是男人？
    朕不一样，朕的后宫只有一个张皇后，自从得了她，朕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张氏没有娘家，不能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权势，但朕只图她这个人，她人美心善，即便她只给朕生了一个女儿，朕也要立她当皇后。
    宇文邕，看到这里，你是不是羞愧得想要自尽？
    朕不像你们这一家子，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宇文护的老娘今年八十岁了，她能如此长寿，全是北齐的功劳。朕让人给她好吃好喝，才延续她的寿命，你们非但不感恩，还怀疑我虐待老人，急着把人要回去。
    你们不明事理，只看到权欲斗争，心早就黑透了。朕给你们写信，是想骂醒你们。但古有对牛弹琴，恐怕朕的好心终究是错付了，可惜可叹，可悲可恶！】
    萧靖自认为写得不错，他把草稿拿去给老婆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