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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卿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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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纠结的死疙瘩,被浮云卿一句话绕开了来。
    敬亭颐心想,这事就掀篇了罢。本就因一个亲吻而起,再因一个亲吻结束,不算马虎。
    然而心里的邪念,却逼着他再欺负欺负怀里可爱水灵的人。
    敬亭颐轻轻捭了捭她的半边臀,强忍笑意,故作恼怒状,“做错事,该不该罚?”
    “该。”浮云卿愧怍的脸直往他手下藏,“不就是打那里嘛,你打罢,我敢做敢当。小时候没少挨打,两瓣打成四瓣,打出血,打开花,顶多就是躺在榻上叫苦几日,抹几日药膏嚜。哼,我可不怕。”
    尽管如此说,可她还是悄悄把身子往外挪了挪。
    敬亭颐心疼得不得了。贤妃下手真是狠,那时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童,顶多背不下书,写错几个字,竟受过这么狠的责罚。
    他心疼得想把手撤开,再亲吻她,安慰一番。
    这便是示弱装可怜的魅力。
    敬亭颐以为,浮云卿单单是学习不开窍,遭了许多次皮肉之苦。哪里会知,浮云卿说两瓣打成四瓣的事,无关学习,而是爬树摘槐花,半个脚掌没站稳,摔下去砸飞了内侍的门牙。打出血,打开花,打得皮肉高高肿起,是指偷摸去给邻国皇子送烤鱼,而皇子吃鱼满身起疹,差点丢了半条命的事。
    她顽皮得很,越是管束,越是嚣张。然而过往那些嚣张事,敬亭颐一概不知。在他心里,浮云卿始终乖巧体贴。
    敬亭颐又扇了下,“我何时说过要打你?”
    “你是没说,可你分明才做过那事!还……还多打了我几下。尽管不疼,但那也是打了呀。”浮云卿拍落他的手,登时睁开了明亮的眸,“就像你说没生气,可你的话分明就带着生气的意味。”
    浮云卿给他表演举例,“平时呢,你会说:‘公主,您做错了事,臣要罚你。’眼下呢,你在说:‘公主,你做错了事,我要罚你。’你自个儿听听,称呼都不一样了,难道还不足以显示出你生了气?”
    敬亭颐却驴头不对马嘴地问,“难道你更喜欢我自称‘臣’,称你为‘您’?”
    听及此话,浮云卿薄薄的脸皮又是一红,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忙打着掩护:“我可没有这样想。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往心里去。”
    敬亭颐说好,却把她言不由衷的喜好默默记在心里。
    又把话头转了回去,“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你一定想做好孩子,那且来说说,你喜欢我带给的什么?”
    浮云卿惊得哎唷一声,“怎么还是这个话头?”
    她羞得双手捂脸,嗫嚅道:“喜欢你亲我。”
    字句黏糊,话音落得飞快,声音又小。偏偏敬亭颐听得清楚。
    他仍旧使着坏,“没听见。”
    浮云卿重复一遍,字句更黏糊,声音更小。
    “还是没听见。”
    浮云卿瞪圆了眸,可怜巴巴地望着敬亭颐,求他放过。
    敬亭颐却揉着她的发顶,教书时的严厉在此刻用到极致。
    教养孩子不能溺爱,过往他太过纵容,太过溺爱浮云卿。故而她的胆子愈发大,居然做出为了气他,投入别人怀抱这种大胆事。
    不能再纵容下去,得让浮云卿看看他的厉害。
    “别想浑水摸鱼。”他沉声斥道。
    浮云卿没由头地叹了声气,忽地做了个决定。
    她扭了扭头,捧着敬亭颐的脸,重重地亲了口他的唇。仍嫌不够,在他脸颊两侧,分别落下两枚香吻。
    “我,喜欢你带给我的亲吻。”她眨了眨眼,如愿以偿地抚着敬亭颐的眼尾,将他眼尾的红搽得愈发妖冶。
    这下换敬亭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俩人呆呆地对视半刻,浮云卿忽地说道:“我要洗漱沐浴。”
    她挺直腰杆,双腿一旋,便正着身坐在了敬亭颐膝上。旋即手环住他的脖颈,腿环住他的腰身,“用这个姿势,把我抱到浴室罢。”
    此刻她垂首觑着一脸茫然的敬亭颐,心里竟隐隐升起一种驯化野狼的乐意。
    有时喜欢抬头望他,有时喜欢低头俯他。大抵避火图里的男女也与她的心思相同,所以常变换各种姿势,有趣得紧。
    后来躺在浴桶里,一面接来侧犯递来的醒酒汤,氤氲着一室雾气,可眼睛却比搽好的铜镜还亮。
    尾犯舀瓢热水,往她肩头倒。睇她满面桃花,捱不住八卦的心思,轻声问:“公主,您跟驸马过得怎么样,舒坦不舒坦?”
    浮云卿嗅着香喷喷的玫瑰花瓣,“舒坦得紧。哎唷,今日才知,原来在一日之内,人竟然能变换出好几种心情。晨起郁闷,晚间开朗。嗳,我在想,要是往后每一日都如今日这么精彩就好囖。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今晚这般甜蜜。”
    尾犯说自然会,“您与驸马心意相通,那还有什么难事可言?”
    浮云卿笑着颔首说在理,“愈来愈发觉,我对敬先生了解浅薄。不碍事,一辈子几十年呢,有时是时间和手段去了解他。”
    *
    风雨欲来。
    敬亭颐处理过府中杂事,从前院往内院踅步时,黑漆漆的夜空中,正巧闪过一道雷电。
    再抬眸,还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雨声,怒吼的风声便已经强势地侵到耳里。
    风刮树摇。眨眼间,干净的地面上,已经落了无数树叶与花瓣,飞快地铺成一道毯,垫在地面,一层压一层。
    仍旧有叶片不迭往下落,甚至风刮进一道上扬飞旋的漩涡,侵袭着四周的乌桕与香樟。
    瘆人心骨的风景,一旦落在盛夏,便会被冠上合情合理的由头。就算再可怖,只要有提供作乱的背景,仍旧会隐匿蛰伏,趁着无人防备,悄摸渗透。
    有几个胆大的仆从,窥他面带笑意,不似先前那般生气状,便呵腰走近提醒:“驸马,看这天,是快要下雨囖。您赶紧回去罢,关好门窗,提防潲雨。”
    言讫,又呵着腰走远。隔着妖风回望敬亭颐,发觉他仍旧站在廊下岿然不动。
    小厮耳语道:“驸马这是做什么?身子本就不好,再淋一场雨,岂不是得病上百八十日?”
    另一位小厮说他不懂,“约莫就是想淋点病气,让公主心疼呢。”
    阖府没什么新鲜事,最新鲜的也就是浮云卿这桩婚姻。仆从闲时总要说说这桩事,免不了出现什么风声。
    这些敬亭颐并不在意。
    他推开门扉,发觉卧寝里只点着一盏桕烛,昏暗不堪。
    屋外的风雨声刮进屋里,他怕惊到浮云卿,赶忙合上门扉。
    “快来,给你暖好被窝了。”浮云卿捂着桕烛的火苗,煞有其事地说道。
    恶劣的天,被四面墙隔绝在外。榉木窗被妖风催得“哼哧哼哧”作响,窗叶拍着窗框,似一对心中愤懑的仇人,毫不留情地彼此扇耳光。须臾,指甲盖大的雨珠飞快侵袭着各处角落,屋檐潲雨,急切的雨珠被平和的檐角过滤一番,再落到地上,已是被磨光了脾气,乖巧地潲着草地。
    浮云卿揿紧被角,大半身子都掖在被衾下,只留个头出来。
    没吃过饴糖的小孩,但凡尝过一点甜头,心里就甜甜蜜蜜。尝过一点,比全尝完更令人兴奋,这便是初次的魅力。
    浮云卿躺在敬亭颐身边,眼前不断重演那几个纯情的亲吻。
    她尚不知嘴皮子碰嘴皮子,只是最简单的那种。明明仅仅再简单不过,却被她品尝出千百种滋味。
    唯一一盏桕烛被吹灭,屋内旋即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浮云卿睁眼再闭眼,左扭扭,右转转,毫无睡意。借着盈盈月光,偷摸窥着敬亭颐的脸色。
    他的睡姿死板呆滞,正面朝上,两手老实地放在肚前。用那守规矩的睡姿,与她划开一条河。
    听及身侧窸窣的动静,敬亭颐慢慢睁开眼。
    月光撒在半面床榻上,安静的卧寝里能清晰听见浮云卿翻身的动静。
    “睡不着么?”他问道。
    浮云卿点点头。
    尽管熟睡后,俩人会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共享一个暖和的被窝。可在彼此尚还清醒时,俩人都保留着体面,甚至有些拘谨。两具身离得八百里远,中间再睡下几个人都绰绰有余。
    浮云卿把被窝朝敬亭颐那处挪了挪。自己为那个单纯的吻害羞,也想瞧瞧,敬亭颐是否跟她一样。哪知窥见他面色澹然,同往常没什么不同。
    (跪求审核放过,准备做手术,实在没时间修文了。求放过。)
    敬亭颐拍拍她的背,“睡不着,那我给你讲故事罢。”
    浮云卿笑弯了眼说好呀,“敬先生,你像无所不能的百宝箱,每每遇见难题,找你准有办法解决。”
    敬亭颐听她这番生动形象的形容,连连叹她读书用不到正处。但凡写诗时能用上这般精妙贴切的词,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地被贤妃传入禁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要哄好浮云卿,需得时刻顺着她的脾气。或许哄之前,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仍要大胆地做。这便是他悟出来的,只对浮云卿生效的道理。
    要哄她,就要充分发挥身上的母性。母亲能做的,他要做。母亲不能做的,他也要做。
    既然尚还尽不了驸马的职责,那就先做她喜欢的“男妈妈”,把她哄睡罢。
    这时浮云卿倒矜持得紧。
    敬亭颐越过她的被窝,一把将她捞回自己的被窝。
    “嗳,我好不容易才把被窝暖热!”浮云卿扒出头,虽说着埋怨人的话,可眼神却不听话地往敬亭颐胸膛上瞄。
    “我给你暖被窝,或者说,你来给我暖被窝。”敬亭颐看着她的发旋,一面把被窝掖紧,拍着浮云卿的背。
    “我没事。”敬亭颐说,“若晚间哄睡这件事都坚持不来,还有甚脸面做驸马?”
    这晚,浮云卿听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明明故事结局她能猜到,可这些故事被敬亭颐讲出来,总能让她耐心地,好奇地听下去。
    挨近敬亭颐的那只耳朵,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另一只耳朵,则听着屋外的风雨雷电声。
    很割裂。
    一方是温香软玉怀,一方是摧枯拉朽势。她窝在敬亭颐的怀里,万事不用愁。可离开敬亭颐的怀抱,要独自面对尘世。
    她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枕头上,“敬先生,我们之间,会有离别么?”
    她是在问他,会不会离开她。
    敬亭颐不带犹豫地摇摇头,“当然不会。驸马是什么?驸马就是要围着公主转,想法让公主开心,想法去除公主的烦忧。我是为你而来。”
    浮云卿稍稍松了口气,又急切地问:“敬先生,我们之间,会有欺瞒么?”
    她是在问他,会不会对她做瞒。
    敬亭颐没有立即回复,只是抚着她的脑袋,一下比一下重。
    欺瞒,他做过许多次。但仍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只要做得天衣无缝,不叫她发觉,那就不算欺瞒了罢。
    “当然不会。”
    “拉勾。”浮云卿固执地扯起他的手,小指交缠,大拇指按章。
    敬亭颐笑得无奈。任她扯着自己的手,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拉勾盖章。仿佛只要盖过章,任何一场离别都不会到来,任何一场欺瞒都不会降临。
    罢了,随她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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