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 唯一能抓住的, 就只有唐旭。甚至可能不需要她抓，她只需要，在唐旭下一次伸手过来的时候，不躲避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这只手，抓住了，就没那么好放了。
    实在是睡不着，云姝心想着可能是灯的原因，唐旭今晚应该也不会来了，看着还生气着呢，虽然想着他生气的模样云姝也有些晃神，但想想未来应该能清净几日，她唤来下人灭了灯。
    又闭上眼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入睡。
    她是在一阵酒气中醒来的，一转头，就是唐旭趴在床边的脸，像个索债的鬼似的。
    被吓得呼吸停了一瞬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云姝吸了口气。
    “唐旭，你是不是有病？”
    这对话仿佛似曾相识。
    皎洁的月光打在唐旭的脸上，适应了黑暗后的眼睛大概能看清他的脸，但并分辨不出来感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来了？”
    男人的声音里没了平日里大将军的威严，反而带着一股孩子般的稚气，一开口，云姝就知道，他喝醉了。
    算了，云姝扯了扯被子继续睡觉，跟个醉鬼，就更没有话说了。
    喝醉了酒的唐旭，像个小孩子似的去扯她的被子：“你跟我说话。”
    “说什么？”云姝闭着眼睛回应了一声。
    “是不是？”
    “是。”
    唐旭动作停下了，他讷讷般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然后你肯定就像以前那样，借着跟我置气，不理我了。以前我就是个傻子。”
    云姝听着他似乎是起了身，往一边走去了。
    她以为唐旭是要出去了，结果一声巨响传来，似乎是唐旭被绊到了，又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摔碎，一阵哐哐当当，忍无可忍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云姝坐起来，看着唐旭在摸索着什么。
    不是向着外面，而是往烛台那边。
    又是一声哐当，他被椅子绊倒了。
    云姝认命，自己起身，越过他，摸索着将烛火点燃。
    唐旭还坐在地上呢，屋里骤然明亮，他适应了一会儿，见云姝在看他，便自己起身，又将椅子从地上扶起来了，坐上去。
    他的腰背挺直，双腿微微岔开，一只手放在旁边的桌上，是很威严的坐姿，偏偏那变得无辜的眼睛，又让他坐出了一种乖巧感。
    “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他说，“我得烦死你。”
    不理她，惩罚的就是自己。
    他辗转反侧想着怎么和好，想着她怎么还不来找自己的时候，这人肯定是觉着清净。
    哼，想得美。
    唐旭眼里因为对自己聪明的肯定，带着一丝狡黠的光。
    倒是跟他平日里都不一样，有点像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云姝在另一张椅子那里坐着，看他还要怎么发疯。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去宫宴吗？”
    “因为你是镇国大将军。”
    “不对，就因为我是大将军，便是不去，也没什么关系的。”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又有些得意，“我是去给太子长脸的，让他们知道我的态度，就不会在太子的身世上，大做文章。”
    云姝愣了愣。
    她知道，唐旭说的是真的。
    从云霖回朝开始，认祖归宗，册封太子，一切都能如此顺利，全是因为他的态度明确。
    她对着唐旭闪着光的眼睛，不知道他所期待的是自己说什么。
    终于，还是唐旭等不及了，忍不住催促她：“你怎么不夸我？”还有些委屈，“你不夸我吗？”
    云姝想到今天自己夸的杨珩的那几句，他是在意这个？
    但那是她随便说的，甚至自己现在都忘了说了什么，这会儿，她却是真心说了句：“唐旭，谢谢你。”
    “谁让你说谢谢了？”唐旭突然变得恼怒了，怒目瞪着他，喝醉了酒又变得愤怒的男人，让人觉着下一刻就要动手一般。
    可转瞬，就见那幽深的眸子里，居然蓄起了泪水。
    云姝愣住了，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唐旭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擦眼泪，再抬头，眼泪是没了，眼圈却还是红的。
    “你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大夫，又跟那个病秧子有个孩子，”他难受得胸口像是要炸开一般，“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你都不舍得夸我一句。”
    “你只会记得我弄丢了你，我没想丢了你的，因为你突然跑了，我没有跟上。”
    唐旭越说越委屈，泪意又涌上来了，便低头去擦。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八尺男儿，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人，哭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让那些怕他像是怕活阎王的人看了怎么想。
    “我不是都说了，那件事我已经不计较了。”
    “骗子！”唐旭根本不信，“你记着呢，就是记着，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爱上我。”
    这句话让他变得更加激动起来，唐旭突然起身向着云姝走来，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光，将云姝完全笼罩在了黑影里。
    他拿出了一把匕首，还是当初云姝自己随身带的那一把。
    然后放在了云姝手里。
    “你捅我一刀行不行？我让你捅，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男人像是疯了一般，眼里只有赴死的决绝，一只手狠狠抓着云姝的手握住刀柄，“但是如果我活下来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也不是说笑的，他真的握着云姝的手，就这么刺向了自己，甚至也等不及她的回答，就这么自顾自地做了。
    云姝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了匕首的顶端。
    唐旭的动作果然在刀刃快要靠近云姝的手时停了下来。
    “唐旭，”女人冰冷之中带着柔软的声音让他慢慢找回了理智，“我夸他，只是随便说的。夸你才是认真的，”云姝顿了顿，“你对我很好。”
    这算夸吗？大概算吧？她想着，这只是她脑海中的第一想法而已。
    但很明显，对于唐旭来说，这已经是夸了。
    “真的？”
    “嗯。”
    唐旭这次信了，他收回了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伸手把云姝手里的匕首也拿过去收好了。
    接着手一抬，从旁边的衣架上扯出来一件披风，三下两除二像是包粽子似的把云姝包上。
    云姝已经对他的发疯淡定了，静静地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见他将自己包裹严实了，又一个弯腰一把轻松地横抱起，径直往外面走去了。
    这才让云姝微微变了脸色。
    好在外面的下人们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隐形人的身份，唐旭抱着她走了一路了，也没见到一个人。
    这宅子挺大的，云姝平日里散步的范围很小，唐旭带她来的，是她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
    来到一处房门前，他稍稍抬了抬脚，一把将房门踢开了。
    这才把云姝放下来。
    云姝站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打量着眼前的屋子。似乎是堆满了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但因为都盖着布，并看不清都是什么。
    她看着唐旭掀开了布。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一些闪着光的东西，云姝正疑惑着，唐旭打开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两颗夜明珠。
    屋子里有了夜明珠的照亮，一瞬间明亮起来。
    同时亮起来的还有满室的金银珠宝，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满屋金碧辉煌。
    云姝被闪得回避了一下视线。
    她着实不知，这宅子里还有这样的房间，似乎连个门锁也没有。
    也是，谁敢偷这位的东西？
    唐旭过来，再次抱住她，将她举到了一个箱子上的金子上坐下。
    白衣女子，即使被这么一屋子黄金围绕着，也没有沾上一点世俗的气息。
    她依旧是如同仙子一般。
    满屋的珠宝，也不过是她的点缀罢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这个。”唐旭的手就撑在云姝身体的两侧，许是方才吹过了冷风，这会儿他身上的酒气淡了一些，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但是云姝，我既然想要明媒正娶，该有的，我就得给你。”
    明媒正娶几个字，炸得云姝有些回不过神。
    “什么？”
    唐旭看她呆愣住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刚想要凑近一些，想到自己满身的酒气，只得又往回撤了撤。
    唯有眼里的认真，一分也没有减少。
    即使云姝坐得不低，他依旧是居高临下，已经恢复清明的眸子，没了刚刚委屈的模样，只是定定盯着下方的女人，一字一句，尤如誓言一般说道。
    “我们要在下个月初七成亲，云姝，我要明媒正娶，娶你为妻。”
    如果云姝再仔细看，就能看到唐旭微微蜷缩的手指。
    他在紧张。
    说起来也是没出息，他第一次这般沉不住气，原本不打算与她说这么早的。
    可是方才，他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