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勃
理智告诉顾昭昭,有些事还是不要问,偶尔顾昭昭会很难免俗地拿顾衍跟程微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但是当顾昭昭很难从程微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表情——羞怯或者恼怒——之后,顾昭昭又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和程微做朋友以来,顾昭昭自认做错了很多事,程微却从不向她发火,她总是很坦然地对待一切,似乎她自己本身没有任何秘密需要隐藏。
譬如现在,在走道上为数不少的同学们的偷偷打量中,顾昭昭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兜里的信封塞给程微,程微也毫不避讳地打开来看。
信封里都是顾昭昭身边喜好做媒的阿姨们派送给顾昭昭的大礼包。
顾昭昭眼睛瞥着程微手里的照片,两手耷拉在栏杆上晃荡着。
“这是家里做服装的柳家,这男的长得还行,脑子也不笨,但是柳家家风相当豪放。”
“这是做建材的郑家,郑公子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人美心善,据说性格也是百里挑一的温柔体贴,但是做建材的嘛······”顾昭昭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你晓得的,日薄西山啦。”
一直介绍到大约第四位,顾昭昭还在想着怎么措辞,就看见顾衍从后门气冲冲地走出来。
他似乎是要往西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往东走,走到顾昭昭和程微面前时,顾衍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但是又该死地爱憎分明地避过了顾昭昭,“程微,真有你的。”
教室里刚刚还在假装学习的同学们忽然竖起了耳朵。
程微勾着嘴角笑了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顾昭昭的眼睛里演绎着一种极为清澈的愚蠢,低低地骂了顾衍一句“狗男人”之后,顾昭昭咬着嘴里的棒棒糖天真地看着程微。
“微微,你可不可以问问我一句话。”
程微垂脸看着顾昭昭,“什么?”
“你早餐也吃蛋饼吗?”
“你早餐也吃蛋饼吗?”程微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地复述着。
顾昭昭皱起眉头,这话怎么从程微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了那种感觉呢,“不对,你再问一遍。”
程微心里了然,她轻轻拍了拍顾昭昭的脑袋:“昭昭,有些话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说话的人。”
“就像是刚刚顾衍生气那样吗?”明明自己跟顾衍说起那些相亲对象的时候,顾衍就只会偷偷在桌子底下看手机而已。
“或许吧。”
林哲生发现,顾昭昭这个人的话格外得多。
她常常会忽然问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没有铺垫,没有转折,至于时机,则是毫无规律可言。
当自己想着该怎么回答她或者正在回答她的时候,她总是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很期待地看着自己,但是等到自己说完,她便立刻撅起嘴,摆出一副很骄傲的派头来。
有一回林哲生也试图把话题延续下去,那天顾昭昭问他有没有见过初升的太阳,他说见过。
所以,她每天都困得像个夜行动物一样在学校里游荡,是因为每天都要早起看太阳吗?
林哲生在脑海里反复斟酌着这句话,希望找到一个最自然又最使人觉得舒适的措辞,与顾昭昭的口不择言不同,林哲生与人交际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聆听与斟酌。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语言所能对人造成的伤害是可以大到无法估计的。
但是斟酌的问题就在于,一旦你过于在意,斟酌得太久,往往便会错失先机。
在林哲生沉默的半秒钟里,顾衍忽然戳了戳顾昭昭的背:“顾昭昭,你最近怎么这么多问题问人家,又问睡几个小时,又问看没看过朝阳的。”
“你该不会,其实是想问人家·····”
顾衍左右看了看,教室里这时候人还很多,他从椅子上坐起来,上半身倾斜着靠在顾昭昭的耳边,轻轻对顾昭昭道:“晨勃吧?”
顾昭昭的眼神从嫌弃到疑惑,顾衍生怕第二个人听见的语气根本不足以让顾昭昭听清那句密语。
疑似是三个字,实际上好像又是四个字。
但是一向习惯了察言观色的林哲生却恰好在第一时间便看懂了顾衍的口型。
他向来平和的脸上很罕见地浮现出一片尴尬神色。顾昭昭顿了顿,眼神从林哲生的脸游走到林哲生的裤子,忽然福至心灵。
“哦哦哦哦哦!”顾昭昭指着顾衍的鼻子,一张嘴张成O型,嘴边那两个字似乎呼之欲出。
“你在说!哦!”顾昭昭挠了挠头,给自己生理卫生知识储备明显不足的脑袋蓄力。
只要一秒钟,林哲生看着顾昭昭不断开合的小嘴,只要一秒钟,她就能再度石破天惊地喊出那两个字。林哲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人生竟然会这样紧绷。
他像是一个在等着发令枪响起的运动员,在那漫长的几秒钟里,林哲生无时无刻不在死死盯着顾昭昭的嘴。
“是晨······”
在那两个字被顾昭昭大声喊出来之前,林哲生猎豹一样扑到顾昭昭身前,捂住顾昭昭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