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抬头看公子玄，他神态冷清，眉目清淡，冲着她微微一笑。笑过转头看程峰，淡然道：“若兰是我请来的先生，她对琴棋书画诗酒茶都有独到的研究，正好与我相互切磋。”
    一个cd府小小的落难绣女，如何能精通这些？
    程峰不肯信，但倾城微微笑着并没有反驳，仿似一切都是真的。他便忽然显得有些局促，“这……”
    公子玄淡然，“程副将若是哪一日也想研究琴棋书画，诗词曲艺，倒是可以寻我二人，定当与将军把酒言欢，对酒吟诗。”
    讲真，程峰乃是一介将军，你叫他把酒言欢倒还勉强，说对酒吟诗，简直是荒唐。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多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多摘几颗头颅来的稳妥。
    然而，程峰只是迟钝了片刻，便抱拳一笑，“一定。”说完话，不再纠结二人的关系，而是转头看花厅中的打斗现场，扬声道：“今日之事，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倾城眸光一跳，公子玄淡淡一笑，“只说荆州府五公子有谋夺世子爵位之心，在众人的宴席上下毒，毒死了来访官员和王府家眷，连王爷桓温也一并毒疯了。”
    简单一句话，就将今日的事情定性。
    程峰颔首，“可。”
    公子玄微微一笑，“一切有劳将军，将军和谢将军的情谊，玄铭记在心。”
    原本公子玄是被软禁在谢府，而今谢琰派遣程峰来查，明明已经见到公子玄，却选择了帮他隐瞒。不仅隐瞒下他在王府的消息，还帮着他一起编造了桓毅杀人的谎言。程峰究竟要做什么？
    或者说，谢琰究竟要做什么？他就不怕不能给朝廷交差吗？
    连翻思绪在脑中翻腾，公子玄和程峰已经达成了协议。程峰抱拳，神色严肃，“公子严重了。”他转过身，对随行的侍卫道：“收拾收拾，带上王爷打道回健康。”
    几个侍卫抱拳，“喏。”
    公子玄扬声，“清理现场，放出消息，请官员家眷来王府收尸。一具尸体赔偿黄金五千两。”
    今日跟随程峰来到的官员并没几人，但都是荆州府的大员，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花厅中，一人得到了五千两黄金的赔偿。换做谁，大概都不想要这五千两黄金，而是选择要自己的小命。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他们也只能认栽了吧。
    程峰已经走到门口，倾城瞧着他手臂上晃动的布条，出声，“程副将。”
    程峰顿足，倏地回头。
    她眸光冷清，“我帮你包扎了伤口再走吧。”
    他神情严肃，眼中闪过一丝喜气，乍然消逝，摇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出门，更好与他们交代。”他看一眼公子玄，“朝廷对你的态度模糊不清，最好……还是不要露面。”
    谢家可以放任他自由，皇室却不一定。即便皇室想要放任他自由，朝廷中好些受过桓温气的官员，也不会同意。公子玄明白这个道理，颔首抱拳，“不送。”
    一行人离去。
    倾城站在满是血腥的花厅中，大约已经明白了发生之事。
    公子玄淡淡看着她，“若兰，你来一趟。”说完话，迈步离开。
    她跟上他的步伐，出了主院花厅，走向了明媚的花木小径之中。
    是去落霞居的路，她认得。却不知道他为何要去落霞居，又去哪里做什么。虽然不知道，她却不言，只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个人一路走去，风光正好，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湿冷。
    看来，春光四月是真的来了。
    满眼的桃花树早已开了颓败，正有青青的果子悬挂在枝头。一路走去，空气中都是馨香。花木的馨香，泥土的馨香，鸟雀的鸣叫。
    公子玄白衣胜雪，走在前头，身上虽然还残留有血迹，但丝毫不显他的狼狈。仍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皇族贵气。
    王府的大难，今日算是彻底解除了。
    荆州几大要员都死在王府，偏生程峰还能出面做个证明，此事跟公子玄毫无关系，是桓毅为了世子爵位不惜弑父。为了弑父，连荆州官员都跟着一起遭难，谁也幸免不得。
    这事儿很能说清楚，王爷疯了，要被送回健康。公主受伤，要静养，便是荆州王府许多女眷都惨死在今日的祸事中，谁还能将荆州王府怎么样？
    倾城略略思考了半晌，瞧着走在前头的公子玄，终于出声，“恭喜公子。这一次，总算是平安度过。”
    公子玄脚步停顿，回头，“母亲受伤，父亲被送走，五弟……被她生母救走了。不过，我废了他的手筋脚筋，除非华佗在世，否则永远好不得，只能跟我一样，日日坐轮椅。”
    她眸光闪烁，“你的病症，我会想办法帮你彻底治好的，绝不会让你在阴雨天气，再次坐上轮椅。”
    但那需要时间。
    公子玄笑了笑，“缓缓来吧，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伤怀的事情，清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若兰……”
    微微迟疑，终是出声，“有一件事，想必你早已知道了。那就是我母亲……南康长公主乃是某个组织的成员，他们专门杀北国人……也杀一切对皇权有威胁之人。”
    像是极不愿意说起这些事情，他叹息一声，“野村荒镇上那一拨刺杀我们的人，就跟她是一个组织的……”
    倾城神色平淡，不好假装不知情，却不肯点明更深层的情报。南康长公主哪里是组织一员，分明就是组织的头目，可公子玄依旧不肯相信，只相信他母亲受人胁迫，被人驱使。
    果然，他眼帘低垂，“多谢你，若兰。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给我下毒，让我身体虚弱，无法自理。这样，即便我父亲胸怀远大，有很多大的志向，也没办法撼动皇权。因为桓家嫡子不能挑起大任。”
    父亲总会老去，可惜嫡子无用，如同而今，荆州王府被皇室废了，只能屈居一隅。
    “公子，你不要太伤心……”她不知道该安慰什么，也只能劝解他勿要伤心。换成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怎能不伤心？今日之事，恐怕一辈子都会留在他的心中。
    他颔首，勉强一笑，“我不会伤心，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伤心够了。只是……”只是不肯相信一切都是真的。真相来时，还是惊得他猝不及防。
    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什么。只要暂且安定下荆州王府，公子玄就有办法将王府经营妥当，蒸蒸日上，再无人颓败腐烂的迹象。
    她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