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东叁环四九，方桃转身出去，带上包间门。
    大门关上前的最后一撇，绿明集团的辛董噗通一声，跪在周棉面前。
    皱着一张脸，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耷拉的眼皮不敢看主座的周棉，低垂着头，只听声音有些颤抖。
    “周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馨馨不懂事被我教坏了，她是个蠢货，不会说话，她对您没有恶意，回去之后也吓坏了”
    周棉咽下一口大红袍，温润的茶香顺着嗓子暖进胃里。
    她放下茶杯，听着辛明语无伦次的辩解，眼底的冷漫出来说：“辛董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并未为难过辛小姐”
    右手四指轮流敲击桌面，咚咚咚的声音像阎王殿前的丧钟。
    “是是是，您心胸豁达，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我改天带她当面给您赔礼道歉”
    今天没带辛馨来，是辛明担心小女儿性格冲动在周棉面前坏事，所以选择独自前来。
    他父辈那一代赶上下海经商的好时候，自己也肯努力，借着彭广和东风创建绿明集团。
    当了叁十多年辛董，别说下跪，低头也难得看到。
    绿心湖那晚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叁角洲几个老家伙对绿明虎视眈眈，他怀疑集团几个董事已经开始接触其他人了。
    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容不得他思考更多，连滚带爬的来了京市。
    辛明来京市之前他做了周全的准备，除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还私下多番打听这位两将之星的脾气秉性。
    总结下来就是：软硬不吃，跟老爷子一个脾气。
    他心里明白，周棉嘴上说着不会为难，实际并不然。
    周棉背靠着椅子上，低头看辛明，带着一股玩味的表情。
    “那倒不用，辛小姐冒犯的可不是我，辛董还是带她去跟外公赔礼道歉吧”
    后半句一出，险些让辛明跪下的膝盖颤抖。
    周棉态度平和，语速始终，神态始终是温和的。
    可几个来回，她依然稳坐主座，丝毫没有让辛明站起来的意思。
    不止如此，在辛明看来，周小姐这么快把老爷子点出来，是不给他再周全的余地了。
    整件事的严重程度，主要看怎么说。
    往轻了说，是辛馨这个小姑娘不懂事说错话，可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只要事情按在周棉这一环，不往上发酵就影响不到绿明。
    叁角洲谁不知道绿明能有今天全靠辛明早些年跟着彭广和，是得了彭家的恩惠才让他带着绿明最终站在商界前排。
    这件事往严重了说，就是彭家养了白眼狼，对老将军大不敬。
    打了彭家的脸，那就准备好等人来抄绿明的底。
    “不！别...别惊动老将军。我给你赔罪了”
    说着，辛明咚咚咚的在地上磕头。
    周棉稳坐高台，眼瞅着对方这一出苦肉计，冷笑一声。
    “辛董为子女求情的心我领教了，只是，一码归一码。如果今天我开了这口子，明天咒外公的人就能排到城楼门。我们彭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辛明的汗水滴滴答答的湿了一脸，落在眼睛里，他来回的擦拭。
    脑子里快速搜罗辩解的句子，半百的人像个脆弱的孩童般跪着听家长的训导。
    施压的差不多了，周棉轻叹一口气，说：“您起来吧，怎么说也是跟大舅以前的下属”
    辛明起来，他端过一杯水，一股脑的喝了干净。
    此时恢复了些往日的神志，他看着周棉若有所思的表情。
    心里有一种感觉，但一闪而过他抓不住。
    “老将军那副字，是他老人家亲自交托给我的。28年前他老人家在绿心湖修养，曾说那里人杰地灵是快宝地。那几年叁角洲不太平，出了很多大事，老将军写下那副字是为了提醒自己，勿要忘了当年的艰难，更要珍惜亲手打下的江山”
    他努了努嘴角，试图缓解情绪的激动。
    “周小姐您那时还没出生，老将军以前杀伐决断令人敬佩，但更让人敬佩的是他老人家从不贪功，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自视甚高。【降心相从】我看了近30年，挂在绿心湖就是镇宅之宝，也是我辛家的家训，辛明我一日不敢忘老将军的英姿和彭家对我，对绿明的恩惠”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周棉一直没说话，只是抿了口茶，静静的听着。
    辛明这番悻悻作态里，真心有，虚情也有。
    真假参半，周棉心如磐石。
    “辛董是跟着大舅从那个年底厮杀过来的人，自然明白很多道理。我相信您是真心敬佩外公，也是真心实意要遵从他老人家的道”
    “是，是的，周小姐您真是慧眼如炬。我对彭家，对老将军的仰慕之情天地可鉴。对彭家不敢有一丝不敬，一丝不忠！”
    周棉轻笑，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叩了叩空茶杯，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那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辛明之前抓不住的第六感渐渐有了实体。
    “我信，不过我还想问辛董一句”
    “您请说”
    “辛董，您走到今天奋力搏杀才换得这份家业，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您忠于的还是，【彭家】吗？”
    看似平平无奇的问题，随着最后两个重音落下，辛明的脸瞬间煞白。
    久经沙场，无数商战之中搏杀的老将，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更深的含义。
    他是跟着彭广和，创建绿明走到今天的。
    可彭广和代表彭家吗？
    忠于彭家，到底是对何人效忠？
    周棉的意思显而易见，
    她问的是，
    你辛明效忠的人，是彭家之主-彭老将军，还是曾经的主子彭广和。
    辛明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不论答哪一位都是掉脑袋的结局。
    他双膝发软，如果不是周棉让他坐着，恐怕其实已经趴倒在地了。
    “不知，不知周小姐这么问，是...是何意？”
    商场老狐狸没那么快亮底牌，周棉在心里暗骂一声狡猾。
    迅速转移了话题，她又说。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我左思右想刚刚是我考虑不周，您说的对，外公年纪大了。这点事儿不应该闹到他面前去。他老人家总说我像个孩子。我如今已经成家，怎么还能做那小孩的事儿来，您说是吗？”
    辛明心里十万个陀螺同时旋转，一招不抵，一招又至。
    周棉这话里有几层意思。
    其一，她可以退一步，把事情捂在她手里。
    其二，她强调如今不是孩子已经成家，那就意味着她在彭家算是正式迈入台前，可独当一面。
    其叁，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周棉可不单单是两将之星，她身后还有京市齐家的助力。改日生下孩子，叁姓纽带的名头则会让她的价值再上升几个台阶，无一人敢轻视。
    快了，就快要接近今晚这场局的真实意图，辛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如果惊动了老将军我辛明死一万次也承担不起，周小姐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次辛某乘周小姐一份大人情，往后有用的到我辛明的，周小姐直接吩咐！”
    辛明不知道周棉到底要什么，可既然对方给了一个台阶，愿意与自己协商，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绿明也还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