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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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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的高加索犬叫做百万。高加索犬是最巨型的猛犬之一,原产车臣和高加索山脉一带,据说其祖先是藏獒。肩高大概在七十到八十厘米左右,体重约九十到一百四十斤。这种犬是一种强有力的运动型犬,护主能力极强,六十年代在东德作为边境巡逻犬沿着柏林墙巡逻,两德统一后才成为私人犬。
    这种狗外表强而有力,肌肉组织强壮,身体结构结实,抗病力强。性情勇猛,直觉灵敏,警觉性高,但沉着稳定,个性意志坚强,最重要的是忠诚于主。不同于比特犬,高加索犬性格更温顺,更适合家养,只要不受到挑衅或攻击,就不会乱咬人。
    如果他不在黎式身边,这样的狗,可以填补保护她的那个空缺。
    场上的百万虽然落了下风,却仍旧为主而战,血肉模糊也没有退后一步,乌鸦心知获胜机会渺茫,但见忠犬为了不让主人失望,拼命支撑的样子,人生第一次,心疼一条狗。
    在场的女客没见过这种血腥画面,都不忍再看起身离开。骆驼派亚佐去告知乌鸦,输就输了,不要再让百万做无谓牺牲,训出这样一条狗不容易的。
    花仔荣的那条狗占得上风,竟发出狂性,向场边的骆驼张口咬去。
    在众人惊呼的危机下,乌鸦急速飞奔过去一把推开骆驼,挡在大佬身前,手臂被狠狠咬中。
    百万几乎是奄奄一息,本以为无力再战,但却因护主心切,用不知哪来的力量扑上前再次撕咬。一声清晰的骨头爆裂声响传出,狗场坦克比特犬竟被百万咬断了下颚,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一阵抽搐后倒下,再也不动了。
    场上局势瞬间逆转,竟会峰会路转,终以一死一胜结束比赛。
    乌鸦的手臂流着血也无所谓伤势,牵着这次比赛的功臣,向着对面恨得牙痒的花仔荣比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隔着人群,炫耀了一个他最近新学的英语单词:loser。
    还敢肖想黎式?挑衅之前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洪乐输了比赛,不会在明面上做小人,丢了格局。按照之前所说,败者老实守好自己的盘口,不能再僭越一步。但花仔荣是条毒蛇,这次他大费周章都没讨得什么好处,接下来便只会更下作阴毒。
    有乌鸦护着,骆驼油皮都没破一点。夺回被占的地盘,又勇救龙头,有关斗狗前后的事儿一在社团里传开,乌鸦哥的名头便更响亮了些,再加上骆驼本人三天中有两天去医院里探病伤员,崇拜他的人简直要从维港排队到铜锣湾。
    骆驼倒也问过一句,“点就挡上去,你个衰仔不怕死?”
    乌鸦确实没把这事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回答得很没所谓,“你是我大佬咯,我不挡,边个挡?”
    上辈子都杀过一回了,这辈子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还是对那老头好点吧,就当积德了。
    骆驼又问起黎式,“比赛都赢了,点嘛,女仔几时带来畀我见一见?”
    现在他已经是赖无可赖了,认命又烦躁,“我点知啊,再讲啦。”
    “你唔好再讲啊”,骆驼真的恨铁不成钢,“你别同我讲你仲没拿下?唔系啊你,点咁废柴?”
    乌鸦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好心很多余——上辈子杀过这个老头一回,也不少这辈子一回。他不耐烦,开始送客,“大佬你好闲的吗?不是刚扣妹(泡妞)?选美小姐啊,你快啲返去啦,唔好畀人守空房。”
    病房里的人来来往往,但真正来看望病人关心伤情的,不到百分之十。乌鸦让亚佐打发走所有人,能谢绝掉的一律拒绝,终于回得一个清净。
    夕阳斜进病房,不知是机缘巧合的哪一时刻,他竟突然懂了黎式一直所求的:宁静安和。
    过了这些日子,乌鸦先头的愤怒,在以不得相见为前提的冷静后,终于全部化为思念。
    其实,他早就对她没了脾气。悉数前事,在那个匿名送一碗面的冬夜里,就已经妥协了。
    住院养伤期间,乌鸦陆陆续续给黎式发过几条留言,但都如石沉大海。她住在刚港岛的另一边,对于这头发生的事,不论怎么惊天动地都一无所知,亦从不关心。
    他入院到几乎痊愈,大概用了二十日左右,出院的前一晚,有人进了病房,说,有电话找,电话那头姓黎。
    乌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丢下手里收拾了一半的衣服,连外套都没披就跑去公共电话房。他拿起黑色听筒的手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颤,贴近耳边,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温和却又淡漠:“你揾我?”
    他意识不到自己语气的温柔,“阿式,你终于肯回call我了。你而家...在边度?”
    “我在观塘。如果不是你话畀我听,话你决定暂时关闭毒品的档口生意,我绝对唔会返call你。”黎式和从前一样,立场坚定,“乌鸦,我会打电话畀你,不是我心软,是我讲到做到。如果你做到我所讲的,我就会返来。”
    经历那么多,她不是心存不切实际幻想的人,真正离开现在是做不到的,做事便亦有自己的分寸。
    关闭白粉生意,无论是不是暂时性,能走这一步,说句实话,他实打实的损失掉了很多。就连骆驼知道的时候都不免大吃一惊,刚刚赢了洪乐就自己关掉门面,这不是白忙一场?虽然他之前一直都不支持乌鸦做这种缺德生意,但也是实打实的流水白银进入社团,他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
    但现在东星不似当年羸弱,东星也不是靠着白粉生意生存立足在香港。所以,他既已经放权,无论乌鸦怎么做,都不打算插手,就像骆驼自己说的那样——他总是撑他的。
    “我既然已经同你那么话过,就不会食言 ...”
    乌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电话那头一声急促又尖锐的巨响打断,又模模糊糊地听见黎式尖叫了一声,在钝钝的几声碰击后,便转为了沉重的寂静。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对着听筒疯狂喊她名字,体温好似下降一半,血液都开始倒流。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她发生了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她绝对是出事了。
    乌鸦那点仅存不多的理智控制他的行动,即刻挂下电话,就往外冲。冲回病房,可心越急柴越湿,车钥匙竟不见踪影,翻箱倒柜后攞住钥匙,不管满地狼藉,径直奔出医院。
    他忍着伤口处绷线的痛楚,油门踩的轰响。所幸所住的医院里观塘区不远,可观塘不小,他就只能猜测,往她上次下车的那个方向开,即南粤的公寓附近。
    听到不远处警笛声和白车的急鸣交织在一起,乌鸦心凉一半,既希望能马上看到她,又希望这里没有她。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侧撞小巴,冲击力很大,使公车侧翻,斜角抵在路边的石壁上,乘客都被困在里面。现场一片混乱,到处散落着各种碎片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汽油味。
    乌鸦在路边急刹,停下捷豹。目之所及,纷攘无序。扶着伤臂冲过去,在混乱中迫切地寻找着,只想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已经有一部分伤员脱离危险,靠在路边坐成一排。一个一个去确认,却都没发现黎式。他还看到了那个虽然有点被撞变形,但损伤不大的公共电话亭,便基本确定自己找的地方没错。
    再次起抬头,迅速扫视四周,突然看到一个身上被蹭上血污的女人,扶着一个头上带伤的老太太从倾斜的小巴后面缓步走出来。
    不是黎式又是谁。
    见到她的瞬间,似乎时间的流速都拉慢了十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从前相处时的点滴全部划过脑海,然后,愤怒的、欢喜的、悲伤的、苦闷的,失而复得的、视若珍宝的...所有心情交织一处,填满空洞的心脏。
    耳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我学过一点医,阿婆你唔使惊,我来帮你,先慢慢把手腾出来...”
    警笛交鸣处,人影混杂间,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时间,不知行动。
    黎式终于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那个高大的男人,愣了一秒就即刻走过去,“你来咗?那正好,赶快过来帮手,仲有好多伤者在小巴里。”
    “什么?”
    乌鸦还没反应过来,黎式便又已经投身到伤者中间去,看到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不顾手上的血污,过去抓他的手,“发什么愣,仲不帮手?”
    “哦...”
    他跟在她身后,帮止血,帮绑带。等到警察来,又看着她主动配合以第一现场人帮做事故重述。白车一辆又一辆,她用袖子擦擦汗,帮手抬担架,帮手送药品。
    看着她忙前忙后,自诩是恶人万年的乌鸦,突然领悟到一件事情:他一辈子害人,而她,却一直在救人。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无论是救自己,还是救别人。
    她看到有孩子无家可归会心疼,知道有人因误入歧途而颠沛流离会难过。反观他呢?心中从未留过一个善字。
    如果说,他对黎式,是从最开始宛如前世而来的执念开始着迷她身体,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沉沦于她的灵魂。
    乌鸦一世杀孽,黎式却一生良善。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当初,和她的在港岛飘零的故事,应该将会找到这个答案——爱之所种,心之所归,原来是此时,在杂声漫天的一个混乱的夜晚里。
    因她至纯,他终知至爱。
    当人群散去,秩序重回,这片空间恢复平静。
    路灯下,他虔诚地又牵起她的手,问,“而家,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她重申,“我的条件呢?”
    “关闭白粉堂口?”男人点点头,“我都已做到。阿式,从今天开始,我对你,永不讲谎。”
    黎式有些意外他突如其来的承诺,但他们这种人的承诺是顶不可信的东西,她装似没听见,习惯性使用淡漠,“我亦说到做到,走吧。”
    而他岂知,永不讲谎,这本身,就是句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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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乌鸦哥才算是真正爱上了从她的皮囊到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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