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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秋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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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盛十一年七月十五日,女帝坐在御座之上,懒倦地瞧着下面又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论不休的朝臣,忽然道:“其实,朕是个地坤。”
    这话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本该严肃的朝堂乱嗡嗡的,简直与西门那里新开辟的市井一样吵闹。
    只有几个站在最前面的人听到了她的话,张之姚面色震惊,连向来从容的阮季山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见无人在意,姜行忍不住蹙起眉,一旁的青绸终于反应过来,面朝众人,大声道:“肃静!”
    几十双眼睛终于一齐挪了过来,姜行垂下眼眸,漫不经心道:“朕是地坤。”
    天盛十二年三月,草长莺飞之时,云州王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布帛掀开,盘子上赫然立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离得近的臣子吓得惊呼一声,连退几步,离得远则好奇探头,待看清那头颅死不瞑目的模样,也不禁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打着顺应天道的名号,潇王姜璟于年初时突然起兵造反,没想到刚出秦州,就被姜菱于千军万马中一箭射杀。
    如今,竟把脑袋都送来了。
    姜行倒是不怕,甚至轻笑一声,道:“呈上来给朕看看。”等人走近,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那头颅一会儿,就摆了摆手,道:“扔到太湖里喂鱼吧。”
    言罢,她望着面色各异的众臣,温和道:“皇姐骁勇,朕实在钦佩,诸位爱卿以为呢?”
    底下噤若寒蝉,竟无一人敢说话。
    揭示身份后的这大半年,姜行展现了极为强硬的手段,培养多年的铁骑终于显露于人前,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就携带着无数证据,将那些图谋不轨的官员安上欺君罪名,斩杀于宅中。
    他们神出鬼没,却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存在,仿若藏匿于阴影中的毒蛇,时时刻刻盯着朝中官员的一举一动。
    见无人应声,姜行笑了笑,问:“阮相觉得呢?”
    阮季山迟疑片刻,道:“云州王忠勇双全,又立此大功,该赏。”
    姜行瞧着他,心知他是终于妥协了,嗯了一声,点点头:“阮相说得对,那就……赏。”
    次年三月,殿试过后,新入职的官员中,已有不少是女官,而这年的状元,更是个从北疆僻远小镇里考来的地坤。
    好巧不巧,榜眼与探花皆来自云洲,还都自称为纪行止的学生。姜行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纪行止最近两年会在空闲时去扶安的学堂讲学,虽然就待个两三时辰,但听她讲学的人,却会以此为荣,给自己冠上学生的名头。
    她觉得有趣,忍不住写信给纪行止讲这件事,两个月后,纪行止回信。
    “如此看来,狄秋眠自学成才,倒更令人刮目相看。”
    “狄秋眠?”姜行懒洋洋托着侧颊,这才想起来,这是她亲自点的新科状元。
    少女生在边疆,却有一副江南水乡的灵秀模样,那时在大殿上,其余人恭敬垂首,大气不敢出,也只有她挺直脊背,抬起眼睛,从一侧偷偷地瞄她。
    胆子很大的一个人。
    不过,姜行并不觉得被冒犯,但也没对她多上心,像对待往年的其他状元一样,封赏完,就把人扔到了翰林院。
    现在她想起这茬,忍不住问青绸:“这几个月,新科状元可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本以为青绸要想一想,没想到她竟立马说:“没有!”
    姜行一怔,挑起眉:“青绸?”
    青绸默了下,知道她定是发现了异样,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这个新科状元,如今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掌修实录、进讲经史、草拟些典礼文稿罢了,可她不知怎么想的,这几个月,我每次出宫,都能在门口撞见她,托我送一堆东西给陛下。”
    姜行问:“东西呢?”
    青绸嘟囔:“都是些北疆的土特产,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我都给收起来了。”
    姜行哦了声,还没说话,青绸又忍不住道:“陛下,我看她和以往想讨好您,对您吹嘘遛马的人没什么两样,一个新科状元,不好好埋头苦干,一心搞这些歪门邪道,我不想让陛下烦心,就从没告诉过陛下,陛下……陛下不会怪我吧。”
    姜行摇摇头:“不会。”
    比起操心一个翰林院修撰的小心思,还是不停从连州发来的奏折更让她头疼。
    天盛十三年八月,为庆祝连州旱灾有惊无险地度过,姜行设下中秋夜宴,邀群臣同饮。
    为了避免他们束手束脚,姜行只待了没一会儿,就独自离开宴会,走去御花园,站在晚风亭下。
    如水月色洒在女人黑色华服上,映出点点微光。衣摆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晚风吹动,仿佛就要振翅而飞。
    在一片寂静中,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陛下小心!”
    有个单薄的身体撞到她怀里,抓着她的腰,将她扑倒在地。
    姜行惊愕地睁大眼睛,被摔得闷哼一声,忍痛抬眸,却见推倒她的女孩转身张开双臂,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她身前,颤着声音说:“你,你不要过来……”
    一个人影从阴影里走出,停在两人面前,不解地问:“为何?”
    半个时辰后,狄秋眠不安地跪在地上,两只手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大气不敢出。
    姜行和江韶寒谈完话,转过头,见她这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蹙起眉,感觉自己摔到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若是青绸在这里,只怕早气冲冲把她拖下去打四十大板了。
    姜行叹了一口气,背着手,低声问:“你跟着朕做什么?”
    “我……臣,臣想想问问陛下,喜喜不喜欢臣送的……”
    她声音太小,又结结巴巴的,姜行没听清,忍不住问:“朕有这么可怕吗?”
    “没有!”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姜行的眼睛,又像是被烫着一样躲开视线,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陛下不可怕。”
    姜行笑了声:“朕还以为你是个胆子大的,你可知道,像你这般突然冲出来,若非朕早已屏退暗卫,你在碰着朕之前就人头落地了。”
    狄秋眠眨了眨眼,小声道:“臣,臣不知道那是陛下,陛下的旧旧相识。”
    姜行沉默了会儿,蹙起眉:“你平常说话也这样吗?”
    狄秋眠茫然道:“什么?”
    她小心翼翼看向女帝,女人长身玉立,面容清隽,不似白日里在朝堂里的威严,眉眼间反而透着从容柔和:“罢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新科状元,回宴厅里去吧。”
    “可是……臣,臣送的……”
    “你说那些东西啊,”姜行慵懒道:“以后别送了。”
    狄秋眠一怔,不安地攥紧衣摆,嗫嚅道:“陛下不喜欢吗?”
    “称不上喜不喜欢,那些东西,并不会送到我面前来。”姜行看着她,平静道:“你身为地坤,该知道进入朝堂有多少不易,青绸外出的时间并不固定,你却能次次堵到她,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狄秋眠,你是新科状元,进入翰林院,更该好好把握机会,把时间用到正事上。”
    狄秋眠抿了抿唇,小声道:“可臣没有耽误办公,而且……”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道:“若不是陛下,臣也不会有读书的机会,臣中举后,本不想再往上考,打算听母亲的话当个县丞,可前年,前年知道了陛下的身份,臣便想入京为官。”
    “为何?”
    “臣仰慕陛下。”说起这话,她倒是不结巴了,眼睛亮晶晶的:“臣觉得陛下好厉害,想要见一见陛下。”
    姜行瞧着她,半晌,道:“那你更要将时间都用在正事上了。”
    见女孩懵懂地看着她,姜行笑了下,声音轻柔,诱哄一般:“等你步步高升,当上翰林学士,就可以常常入朝见朕了。”
    狄秋眠垂下眸,沉思良久,再抬头时,面前却已经没有女人的身影了。
    她又跪了一会儿,才站起身,神思不属地走回宴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酒杯发呆。
    身旁的徐枫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低声问:“你去哪儿了,这里好多大官,你不在,我都不敢和别人说话了。”
    狄秋眠摇摇头:“没去哪儿,就随便逛了逛。”
    徐枫哦了一声,又和她说悄悄话:“不过陛下真的好漂亮啊,说话也很温和,怎么他们都那么害怕陛下?”
    “陛下本来就温柔,”狄秋眠坐直身子:“害怕陛下的,指不定心里有鬼呢。”
    “你小点声!”
    狄秋眠抿紧唇瓣,似有不服,好一会儿,她认真道:“我以后也要当大官。”
    “你本就是状元,肯定是晋升快的,”徐枫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道:“也许十来年就当上翰林学士了。”
    “我不,”狄秋眠坚定道:“我要在三年内当上。”
    徐枫沉默了一下,道:“你挺会做梦呢。”
    “你等着瞧吧,”她抬起脑袋,义正言辞道:“前任左相纪行止不就只用了四年,就当上了御史大夫?我不觉得我比她差,她虽然十五岁就当上了状元,可我十二岁才开始读书,如今也不过十七,她能四年当上御史大夫,我凭什么不能三年当上翰林学士?”
    越说,她越是信心满满,握拳道:“我说到做到!”
    半个时辰后,灯火明亮的养心殿里,传出一声微讶的问话。
    “她真是这么说的?”
    姜行转过身,瞧了眼面容复杂的青绸,忍不住笑了声:“倒是志向远大。”
    天盛十六年年末,翰林院侍读狄秋眠擢升为翰林学士,又三年,位列宰相。
    这在旁人看来可是天大的喜事,当事人却有些郁闷,无他,只因为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达成自己成为大巍史上最年轻宰相的这一目标。
    更别说,九月份时,云州总督来京述职,她这个新任左相还要陪同在后。
    岁月似乎格外宽容纪行止,姜行见到她时,只觉得女人的面容与当年离京时也没什么区别,她与纪行止并肩行走在御花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停下时,纪行止忽然道:“陛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姜行好奇道:“什么?”
    纪行止神秘地往她身边凑了凑,耳语道:“狄大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姜行一怔,下意识朝后看去,发现方才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人一眨不眨盯着她们,嘴唇紧抿,像只警觉的猫。
    姜行还没回话,纪行止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懒洋洋道:“果然。”
    姜行默了下,忽然觉得这个称得上是她师友的女人,依旧狡猾得像只狐狸。
    送走纪行止后,她转身看着身后得狄秋眠,扬起一个微笑:“是谁惹得我们狄大人一肚子气?”
    狄秋眠哼道:“陛下明明知道。”
    “朕哪儿知道你的心思。”姜行说着,便转过身,闲散地朝太湖边走去,狄秋眠连忙跟上,见姜行似乎真不在意,不禁有些委屈,道:“青绸都告诉我了,陛下以前喜欢纪总督。”
    姜行脚步一顿,有些无奈:“青绸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所以是真的了,”狄秋眠脸色微变,下意识道:“我就知道,陛下总夸纪总督,说她好,说她聪明,果然,陛下到现在……”
    “不要乱说。”姜行打断她,叹了一口气:“我常提她,不是因为你一直想和她比较吗?”
    “可是,可是陛下喜欢她……”
    “那是以前,况且,我那时对她更多是依恋。”姜行抚了下湖边栽满的的花朵,想了想,折下一支红色月季,轻轻别在狄秋眠发间。
    年轻女人生得温婉灵秀,清隽如竹,衬着这朵花,倒添了几分艳色。
    姜行端详一番,满意道:“好看。”
    狄秋眠眨了下眼,被姜行托着脸颊,在额头上亲了下后,那点怨气瞬间便不见了。她难为情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青绸,小声道:“陛下,有人。”
    姜行笑她:“之前以为我要选皇夫,哭哭啼啼闯进宫,要脱衣服爬床时,你也不怕旁边有人了。”
    狄秋眠顿时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陛下,陛下快把这件事忘了吧。”
    姜行嗯了声,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眼角,伸出手,问:“要和朕一起走走吗?”
    狄秋眠连忙点头,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又忍不住问:“陛下,方才纪总督和您说的什么?你们,你们怎么靠那么近?”
    姜行:“想知道?”
    狄秋眠乖乖点头。
    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会儿,眼眸里逐渐染上些笑意:“你今晚不哭的话,朕就告诉你。”
    狄秋眠睁大眼睛,呆了一会儿,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陛下!”
    “嗯?”
    “陛下,陛下真是……”她纠结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坏透了!”
    姜行温声道:“朕坏透了,你还要喜欢吗?”
    狄秋眠不由握紧她的手,扭捏半天,终于道:“喜欢……”
    她低声补充:“陛下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
    好啦!番外完!也是我的第一本作品完结!可能有些地方还不成熟,谢谢大家的包容与支持,爱你们??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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