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照片和剪裁的报纸乱七八糟的摊在桌面。
    室内灯光暖黄，照在那些照片和报纸上，都透出更加昏暗朦胧的光色来，一看便知是时光的杰作。
    最后一张照片从袋子里滑落下来，轻轻的落在唐郁冷漠平静的眼瞳里。
    那是似曾相识的一张照片，车站，一排一排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巨大的行李箱，还有从上方落下来的阳光，和少女冷淡放空的表情。
    唐郁瞬间就想起来了自己在哪里看过这张照片，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片刻后还是把手机拿出来，从一堆保存的照片里找到了那张照片，与眼前这一张被洗出来的照片对比，甚至连那一缕散在颊边染着阳光的头发丝都一模一样。
    这是同一个人拍的。
    一张出现在学校论坛某个偷窥者的私密帖子里。
    一张却出现在母亲的文件袋中，以被保存了好几年的旧照片的样子。
    唐郁皱了皱眉，伸手将这张照片拿开，又快速的拿起其他照片。
    在军训的军营里穿着迷彩服的少女，在教室里打盹的少女，在图书馆看书的少女……
    一连好几张，都和那个偷窥者拍摄的照片完全重合。
    终于翻到一张没见过的，他停住手。
    就像看到那张靠墙的戴着耳钉的少女那么陌生，这也是他从没见过，从没想象过的顾绒。
    站在一个角落，被人包围着的，嘴角染血，拳头捏得死紧的女孩。
    她看起来还很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有看镜头，那双沉沉的眼瞳却被拍得很清晰，能叫人轻易看见里面不符合年龄的尖锐与暴戾。
    唐郁久久的看着这张照片，接着又拿起下一张。
    这一张定格了她骑自行车的样子，似乎是在太阳灼热的夏季，与他见到的骑自行车也漫不经心的顾绒不同，照片里这个女孩速度快得被夏风鼓起了那件短袖T恤，镜头里她的侧影模糊，坠在她身后追赶的那些人也身影模糊。
    烈日照着她滑落下颌的汗珠，在低像素的照片里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女孩微微弯着的腰身仿佛一把紧绷的随时都会断裂的弓。
    唐郁面无表情的放下照片，拿起下一张。
    依旧是十四五岁的女孩，蹲在夜色的街角，昏黄的路灯照亮她手里把玩的匕首，寒光映照她漫不经心的冷漠眉眼，街边窗户里投出的吵闹人影与暖色与她仿佛两个世界。
    再下一张……下下一张……
    那些泛黄的老照片在他手指间不断被放下又被拿起。
    照片里那些交错混乱的时光定格里，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风风光光活了一辈子的爷爷过不了穷日子，借了大笔高利贷，却在欠条上签了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在记忆里笑起来，说，
    “你知道那时我几岁吗？十五岁都没到，他却在欠条上写了我的名字，你说好不好笑？”
    唐郁的手指不停，脑海里那个声音也没有停。
    “在来上川之前，我每天都过得跟电影似的，那种专门拍底层人物的电影。”
    “这世上最朴素的愿望不是挣多少钱，而是平静的，不被打扰的生活，哪怕穷也没关系，只要别让我跟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