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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娘家一家都依靠着紫鹃过活,闻得此语虽不入耳,也只能答应不去。
王管家媳妇见紫鹃怒气冲冲地从娘家回来,忙问端的,待得听说他们要去投奔黛玉,顿时心中一跳,而后闻得紫鹃拒绝了方放下心来。荣国府的世仆都十分懒散,规矩也不好,在府里盘根错节,往往使主子都忌惮,京城里凡是达官显贵除了得长乾帝赏赐的,余者皆不愿意买他们家的人,反倒是暴发新荣之家和来往客商买了去。
紫鹃想到娘家,不觉十分烦闷,幸而公婆夫婿都是明理知事的人,并没有拦着自己拿梯己银子给娘家赎身,不想他们倒得寸进尺起来,对于娘家为人紫鹃再明白不过,因此不愿他们跟过去,实在是跟过去了,不知得弄出多少事情来。
周夫人听说后只是一笑,怪道黛玉倚重紫鹃,单是这份心思便与众不同。
没两日,薛蝌带来的洋货皆已卖尽,因将年下,故生意红火,赚了十倍的利息,而后置办了京货,大半银两留下来,等走过金陵时,多多置办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这些东西外国人都当作宝贝似的,一船茶叶出海,能换一船黄金回来,只不过出海风险极大,薛蝌又无经验,只能在西海沿子做生意,饶是这样,卖给外国商贾,也能赚十几倍的利息。
这日薛蝌生意料理完了,便打算去荣国府拜见,掌柜的却道:“东家竟是不必去了。”
薛蝌纳罕道:“这是怎么说?堂姐是他们家的二奶奶的,大太太又是内子的姑妈,既进京了,料理完生意,总得过去拜见,不然传出去想什么话。”
掌柜的忙道:“东家有所不知,宁荣国府已经被抄了。”
薛蝌登时大吃一惊,道:“几时的事情?我竟一点儿都没听到消息。”
掌柜的道:“有半年了,珍大爷判的是斩立决,秋后已经问斩了,大奶奶曾放过印子钱,也做过包揽诉讼的事情,还有几个罪名儿,判了发配边疆,小蓉大爷和余者女眷家人都被发卖了。赦老爷政老爷琏二爷判的是斩监候,其中赦老爷为了扇子弄得石呆子家破人亡,事情被贾雨村揭发了,秋审之后政老爷因房中抄出许多借据和当票等等,还有许多御用之物,仍是斩首,和珍大爷一起行了刑,但是圣人念着祖上功勋赦老爷和琏二爷未曾藏匿甄家史家财物,虽说减罪一等,但是赦老爷亦是斩首,唯有琏二爷仅是治家不严,并孝中娶亲,改斩首为流刑,发配到了闽南,一家子就这样败落了。”
薛蝌听得惊心动魄,忙问道:“家中女眷呢?宝玉宝二爷和堂姐呢?”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家中女眷除了大奶奶因是节妇,守着独子过活,将其财物发还,大奶奶带着兰哥儿回南了,去投奔娘家叔叔,余者所有人等都没入官府为奴,尚未发卖,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大太太和宝二奶奶便在其中,二太太判了流放西南,八月里就上路了,琏大奶奶还在牢里,比二太太罪过轻些,判了二十年监、禁,宝二爷因做了反诗,也在牢里。”
薛蝌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赫赫扬扬的荣国府,就这样败落了?”
掌柜的沉默片刻,道:“他们家罪过滔天,圣人如此处置,百姓们反而拍手称快呢!想当初,荣国府侵吞了周家大奶奶多少钱?听说,从二太太房里抄出许多林家之物,林家也是列侯,祖上四代深受隆恩,家里存了不少御赐之物,礼部都是有记录的,一看便知。想当初周家出事时,没见他们如何行事,亏得他们家入狱后,周家还打发人打点了些。”
听了这话,薛蝌登时沉默不语,半日方道:“既知道了,总不能不去,一会子你陪着我去牢里走一趟,瞧瞧他们罢。”
掌柜的点点头,依言收拾了些冬衣吃食,陪着薛蝌出门。
外面大雪纷飞,却见闹市街头有官府卖人,薛蝌本不甚在意,因听得旁边有人说道:“瞧瞧,那些都是荣国府的人呢,他们家的下人早早就被发卖了,现今轮到主子们了。”
又听有人接口道:“可不是,当初他们家赫赫扬扬的,说什么只有买人卖人的,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现今自己也被人拉到上头跟牲口一样卖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薛蝌听了,忙和掌柜的带人过去。
只见高台之上,男女皆有,一群女眷中除了邢夫人等几个年纪大的,宝钗等人虽然衣衫破旧,褴褛不堪,却难掩姿容之美,下面人等指指点点,都垂涎不已。
宝钗见到底下目光,羞得恨不得一死了之。
等到衙役叫卖时,薛蝌吩咐掌柜的道:“好歹将大太太和堂姐买下来,总不能冷眼看着。”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忽见周家有几个人上去,跟衙役说了一声,递上银子,将邢夫人、宝钗、赵姨娘和贾环、贾琮等人领走了,薛蝌见了,心中一宽,道:“想来是念着林夫人和府上的情分,所以周家将大太太和堂姐赎了回去安置。”
掌柜的说道:“周家行事真真好,谁不说他们家有情有义。”
薛蝌静静地又看了一回,便转身走了,没有继续看下去,横竖剩下的人他都不认得,因此随着掌柜的坐车去了凤姐宝玉所在,却是在狱神庙里,看守的衙役见到薛蝌立即拦住,目光往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停在食盒上,道:“这里关押着犯人,你们干什么呢?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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