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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宝玉诗词之祸,但是未尝不是贾政之过,若他无炫耀之心,外人怎能知道?
贾宝玉的事情让荣国府措手不及,宝玉一入狱,贾府上蹿下跳地托人走门路,却均被婉拒,即便是世代交好的人,又用探春远嫁和亲换回来的南安王爷也闭门谢客,倒是北静王爷同宝玉十分交好,既见了贾琏,又答允了替宝玉斡旋。
贾琏心中略有安慰,人人都说水溶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不为官俗国体所缚,果然有情有义,难怪宝玉独与北静王爷交好。
从北静王府里出来,贾琏又去羁候所一趟,花钱给宝玉打点,叫他在牢房中舒适些。
宝玉见到贾琏前来探望,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虽说两房嫌隙极重,但是事到临头,总还是有几分骨肉亲情,并没有对自己袖手旁观。他在羁候所中不过数日,一应配饰皆被狱卒夺去,连通灵宝玉和项圈也被摘了去,如今只剩一身锦衣华服,污秽不堪。
自从金玉良缘一说起始,宝玉并不如何看重通灵宝玉,若是他愿意的话,早在初进牢房之时便先将通灵宝玉私藏下来了,因此任由狱卒将其夺走。
贾琏见到他这副模样,伸手穿过牢门,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再忍忍罢。”
宝玉忙问贾政和王夫人是否安好,贾琏道:“你放心罢,一时都无妨。”
听了这话,宝玉叹道:“一时无妨,怎能长久无妨?咱们家的罪名还在呢,若是查证属实的话,谁又能逃脱得了?我不过就是比家里早一步进来罢了,这样也好,不必看着咱们家像甄家一样被抄,也不必看着父母亲人入狱。”
贾琏心中一酸,无言以对。
出了羁候所,贾琏回到府中,却不见了葵哥儿和巧姐,道:“你把哥儿姐儿送哪里去了?”
凤姐正对镜梳妆,描眉点唇,闻声回头道:“大爷这会子不在外面忙着打点,问这些小事做什么?我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难道我能委屈了他们不成?今儿小红过来请安,说起外面的风光,葵哥儿和巧姐十分喜欢,我便做主让他们去我哥哥家中住几日。”
贾琏气得指着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两个孩子出门!”
凤姐淡淡一笑,反问道:“我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大爷说给我听听?我哥哥是他们的亲舅舅,还能拐了两个孩子不成?再说府里这样闹哄哄的,对孩子有什么好?”她看着家中情势不好,便托小红接葵哥儿和巧姐过去,托付给自己的老娘和兄弟,王家虽然败了,但是因为父亲一死,反不容易再出大事,眼下唯愿府中躲过这一难,再接了两个孩子回来。
贾琏道:“葵哥儿年纪尚小,亏你舍得。”
凤姐听了,冷笑不语。
贾琏跺了跺脚,道:“罢了,罢了,都说咱们府上是躲不过去了,你先想个法儿,挪些梯己财物东西,给家里留一条后路。”
凤姐闻言道:“咱们家将史家送来的东西上缴朝廷,如今却又知法犯法?如今想救宝玉都不得,谁又有胆子藏匿咱们家的东西?叫人知道了,又是一项大罪,我瞧着大爷竟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静候发落罢。”横竖她是逃不过的,何必再生波澜。
一席话说得贾琏拂袖而去,意欲打发人去接孩子回来,又想着送出些东西,不想刚走出门,便见赖大匆匆忙忙地过来,神色惊慌地道:“大爷,快出去看看罢,出了大事了。”
贾琏吃惊道:“又出什么事了?”
赖大吞吞吐吐地道:“就是那鲍二,吃醉了酒,在外头浑说呢。”
一听到鲍二两字,贾琏忽然心生不祥之意,问道:“说了什么?”
赖大低声道:“说大爷倚仗权势,强占了他媳妇,被大奶奶撞见,厮打了一番,他媳妇不堪受辱,一条麻绳吊死了,说是大爷花钱买通了他们没有告状打官司。”
贾琏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厉声喝道:“还说了什么?”
赖大道:“还说二爷国孝家孝期间偷娶二房,就是他和他后来娶的老婆过去服侍的。”
贾琏气极顿足,道:“了不得了,还不赶紧将他堵了嘴拿回来!”
赖大愁眉苦脸地回答道:“怕是不能,鲍二在街头巷尾这样浑说一番,听到的人极多,现今已经被张大学士的人给拘过去了,说要查证,若是属实,咱们家的罪名就又添了一条。”
贾琏急得不行,一面往外走,一面长叹道:“若是林妹妹现今还在京城,咱们家也能有人说个情儿,谁不知道张大学士是林姑父的旧交,只可惜往年林妹妹住在咱们这里时,除了林妹妹自己备礼,府上也不上心。”此时说这些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凤姐听到他们说话,掀了帘子出来,站在廊下往外看,只见外面竟下起了春雪,撕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掩住了贾琏和赖大的背影。
平儿走过来送上斗篷,道:“眼瞅天暖了,没想到竟又下了雪,奶奶回屋罢,仔细冻着。”
几个仆妇站在门口,往这里看过来,待看到凤姐依旧打扮得彩绣辉煌,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脸阴阳怪气,对凤姐指指点点,仿佛在讥讽凤姐大势已去。
平儿见了十分不忿,凤姐却仿佛没有见到一样,低声道:“只盼着两个孩子平安无事。”
雪不停地下着,不消片刻,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花,更显得府中寂寥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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