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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子,阖家久居此处也罢了,宝琴一房终究和府里无甚瓜葛。
虽说薛家行事的确有不当之处,但是梅家忘恩负义,做事也太绝了些。
黛玉想起宝琴说过自幼随着父亲走南闯北,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怜宝琴之遭遇,也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此时退婚,实际上未必是祸不是福,宝琴若嫁到梅家必定受气,遂柔声问道:“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只是梅家偏没留个余地。事已至此,你们有什么打算?”
宝琴拭泪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哥哥才递了消息进来,说过几日回乡。”
黛玉一怔,继而点头道:“也好,回了南边,没有这么多闲言碎语,总比在京城里强些。”
宝琴看着手帕上的斑斑泪痕,道:“哥哥也是这么个意思。”
黛玉正要再说什么,忽见鸳鸯进来道:“太太才叫了宝二爷过去,姑奶奶去见老太太罢。”
黛玉方起身别过宝琴,往贾母上房中来。
贾母歪在榻上,闻得黛玉过来,展开眉头,笑道:“我的玉儿来了,怎么不早早请进来?”
鸳鸯一面亲自打起帘栊请黛玉进去,一面回答道:“刚才见宝二爷和老太太在论大事,故林姑奶奶晚了两步进来,先去看了一回琴姑娘。”
提起宝琴,贾母叹道:“琴丫头也可怜,那梅家竟真是无情无义。”
黛玉不好再说此事,毕竟她同宝琴一样居住在贾母院中,只是自己出嫁得早,周家门第高,又是圣人赐婚,也有嬷嬷教养,方比宝琴好些,只问道:“姐妹们怎么不见?二姐姐出了门子,外祖母这里的人越发少了,三妹妹和四妹妹、云妹妹该过来多陪陪外祖母才是。”
贾母笑道:“现今天儿好,叫她们都在园子里顽,你也过去罢,赏花作诗都使得。”
黛玉听了,抬头望向贾母鬓边,只觉得白发比往年多了不少,却失去了光彩,精神也不如从前健旺了,她心里不觉一酸,十分难受,笑道:“我在这里陪外祖母说话,难道一会子姐妹们都不过来了?到那时见了再说。”
贾母听了,十分喜悦,忙命鸳鸯沏好茶,端鲜果上来,又道:“去叫姑娘们来。”
鸳鸯收拾好了,出去打发小丫头去园子里传话,复又进来服侍。
黛玉陪着贾母说了半日话,因听贾母问起自己素日在家做什么,遂笑答道:“常有事,或是去这家赴宴吃酒,或是去那家赏花作诗,都是从前顽得极好的姐妹们,虽出阁了仍旧常聚在一处,或有世交红白喜事,跟着我们太太一同过去,一个月里只清闲三五天。”
一语未了,就听湘云笑道:“林姐姐竟这样忙碌不成?”说着,与探春等人联袂而至。
黛玉莞尔道:“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倒觉得自在呢,每日同大家谈些诗书,论些棋画,我倒觉得受益匪浅,比自己在家独自看书琢磨强了几倍。”
探春诧异道:“林姐姐往常和人都说这些不成?”
黛玉笑道:“不说这些,说什么?大家可没有将各家管家算账的事儿说出来的道理,都是说些琴棋书画,偶尔说些针线花样,我们可都是俗人,只能在这上头用功,不然人家提起什么书法什么丹青来,你却接不上话,岂不羞煞?”
探春听了道:“倒和宝姐姐从前说的不一样。宝姐姐总说读书是次,针黹女工是主,宜贞静,原来林姐姐在外面应酬,说的反而是那些琴棋书画诗酒花,我今儿才算明白了。”
黛玉抿嘴一笑,道:“和人应酬,样样都得懂一些,略思索一会子,就让人笑话了。”
她觉得与那些姐妹们应酬交际极自在,就是跟着周夫人出门,都是说谁家有个标致女儿,有个齐整园子,有个清俊哥儿,闲暇时说些当下时鲜的衣裳首饰打扮。原本她以为成婚以后大家都不是闺阁女儿了,只能说些如何管家理事如何辖制下人如何掌握大权等等,谁知竟不是,她们从不将家中的琐事拿出来说道,若是谁提起这些,大家反而对她避而远之。
远的不说,今年二月在忠顺王府里赏花时,大家击鼓传花作诗猜谜,有个三品官员家的新妇因家中不大教女孩子琴棋书画,只约略读过几本列女传、贤媛集认得几个字,别人说什么琴棋书画她都接不上一句,当即便羞得手足无措,事后几次聚会都托病未至。
探春除了去过王子腾家,便是黛玉几次设宴时请了她们过去,并不知道别家如何,闻听黛玉此言,方知琴棋书画亦是极要紧的,管家理事和针黹女工反而次之。
湘云笑道:“林姐姐近日又有什么大作?给我们瞧瞧。”
黛玉闻言一笑,并没有说周鸿近日闲暇时将自己做的所有诗词收录成册,收在他们房中,以旧年自己在荣国府时偶见落花感慨做的葬花词为名,她心里十分欢喜而得意,但却不愿告诉别人,只道:“哪有什么大作,倒是你们,有什么好诗好词说给我听?”
湘云摇了摇头,道:“近日哪有什么心思作诗,倒是姐姐自在得很。”
黛玉看着湘云爽朗依旧,不自觉地想起梅家退亲时的言语,恐波及于她,有心提醒她一声,但是当着许多人面却不好说,直到贾母乏了,大家去园子里闲逛,黛玉方拉着她走在最后,低声道:“听说史家叔叔和史家婶娘已经回京了,怎么还不来接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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