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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始至终,殷切期盼着早日脱籍成为良民,怎么听着南华的意思,很多百姓反而愿意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这种说法,瞬间颠覆了她的认知。
南华苦笑道:“无权无势,就是任人鱼肉。你自小进了大户人家,哪里知道咱们百姓的艰难?不但平时有人欺压,而且各项赋税徭役沉重得年年交上去后剩不了几日口粮,就算是风调雨顺,也有八成人吃不饱,何况还有天灾*的时候呢!做了大户人家的下人就不一样了,衣食起居都有,虽说行事做不得主,可却比庄稼人强多了。”
望着雪雁震惊的目光,南华又道:“你不知道,还有许多财主愿意带着千亩良田投奔到位高权重的官宦之家做奴才呢,年年孝敬金银财物,只为了求得庇佑罢了。”
雪雁顿时怔住了,她只想着去乡下种田,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平淡,没想到种田居然如此不易,倘或真如南华所言,自己还一意孤行地去做个小地主吗?
南华说到这里,忽然道:“妹妹莫不是脱籍后打算买几亩地?”
雪雁点头道:“原先是这么打算的,买一处房舍,置办些地亩,等脱了籍,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如今听姐姐这么一说,我倒犹豫了。”
雪雁一向爱惜自己的性命,绝不会冒任何危险,如果种地反而对自己有害无益,而且还会带来无数危机的话,雪雁决定不去乡下,等脱了籍后,她还住在京城里,靠那二百亩地依靠黛玉的庄子收成,够自己衣食丰足便罢了。
南华忙道:“买房置地是好的,只是你千万不能自个儿到乡下地方去。”
雪雁好奇问是为何,说实话,她的确不知这些事情。
南华叹道:“你模样儿生得标致,在京城里各家丫鬟中显不出什么来,但是在乡下山村小地方却是一等一的好,那里压不住,你若到了那样的地方,一则乡下山村多是阖族本地的人,并不愿意把房子地卖给外来的人,二来地痞流氓也多,美貌只能带来祸患。听我说,你就留在京城里住,有林姑娘做依靠,衣食不缺,也没人打搅你。”
雪雁听到这里,肃然应是。
其实听南华说那么多,她往日的打算已经动摇了,总得平安为上。现在她约略有些明白赖大夫妇明明家资饶富,何以仍旧在荣国府里当差了,未尝不是为了求得权势庇佑。
南华见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忽听于连生在门外道:“南华姑姑,雪雁妹妹,林姑娘打发人送了茶果过来。”
雪雁过去开门,接了过来。
于连生往里面看了一眼,悄声安慰道:“南华姑姑好容易才找到你,你多体谅些。”
雪雁想起于连生曾经说过南华命不久矣的话,点了点头,回身端着茶喂南华喝了两口润嗓子,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缓缓地道:“今日听姐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哥说姐姐问过他关于我的事儿,那姐姐就跟我说说姐姐的事儿罢,我也想听听呢。”
南华见她关怀自己,不觉十分欢喜,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那么着。我被卖掉以后,有幸被选进了皇后娘娘的娘家,刚开始只是个烧火的小丫头,常常吃亏,月钱也领不到,几次三番以后学乖了,慢慢儿地升了上去,做了娘娘的贴身丫头,老老实实地当差做活,娘娘给我取名叫南华,等到娘娘出嫁时,我是四个陪嫁丫鬟之首。”
雪雁心中一酸,却也佩服南华的手段,一个外来的丫鬟居然能压倒家生子成为陪嫁丫鬟,不知付出了多少,道:“姐姐一定也吃了许多苦,这身子也就是后来伤着的罢?”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南华呢?救人一命,却落得多年瘫在床上的下场。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南华早已想开了,道:“也没吃什么苦头,就是后来伤了,七八年来动弹不得,可是我救的是圣人,行动坐卧自然有人服侍,比千金小姐还尊贵呢!”
的确,在宫里,就是贵妃见了她,还得问一声好。
听她如此说,雪雁不觉滴下泪来,道:“姐姐若是平平安安,做个丫头有什么不好?”
南华听了幽幽一叹,妹妹说的是,若能平安无事,做个丫头伺候人又何妨?她也不想做这样动弹不得的千金小姐,可是事已至此,她非但不能露出一丝后悔之色,还得假作欢喜于主子平安,这份苦楚,又有几人能懂?
凝视着雪雁的脸,南华柔声道:“妹妹,我虽然在圣人跟前有一点体面,但是我不想为你求什么荣华富贵,你千万别怪我。有时候,不争即争,不要能得,我无欲无求,若是去了,圣人反而会记得我的好处,许能泽披于你也未可知。”
雪雁忙掩住她的口,道:“姐姐说什么话?咱们才相见,个个都得长命百岁!”虽然她对南华没有一点情分,但是南华寻寻觅觅,又为她打算如斯,她怎能不为之感动?
南华示意她将手拿下来,轻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雪雁忙道:“姐姐快别胡说,这话定是哄姐姐的,我见姐姐今儿精神倒好。”
南华微微一笑,道:“我今儿精神好,是因为终于找到妹妹了。我瘫了七八年,能活到如今,又有这样的体面,我已经知足了。”
雪雁眼圈儿一红,道:“好好儿的,怎么书房偏偏起了火?府里也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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