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页
赵盼儿沉住气,继续说道:画是王霭所作,五尺绢本设色,绫裱用的是紫鸾鹊锦,檀木空轴,画上是西川路转运使薛阙夜宴之景,主人居中,客人居两侧,有歌舞鼓乐,跳的是胡旋舞,吃的是骆驼峰。
事实上,那副画眼下正在欧阳旭手中,赵盼儿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得了那副画。当初,那画被一位欠了赌债的客人拿出来变卖,被她认出来后捡了个漏。杨运判来茶铺喝茶时一眼看中了此画,她得罪不起杨运判,又实在舍不得那副画,只得找画坊相熟的老师傅仿了一张送了过去。杨运判没看出真假,倒觉得她懂事,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敢为了宋引章擅离乐籍之事去杨府找他讨人情。
听了赵盼儿的描述,顾千帆眼神微变,他紧张地问:这幅画现在何处?
赵盼儿见事情有了转机,心中庆幸不已,忙道:我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带出来。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发个毒誓。
赵盼儿正要发誓,顾千帆却突然摸出怀中的物事,那是两块狮头金牌,其中一块已经缺了大半,上面写着探事司指挥顾千帆,另一块却完整无缺,写着探事司副都头贾江。
顾千帆低声解释道:这就是你摸到的金子。我仓促逃离,身上也没带银钱,不得已才用了上面的边角当花费。如果给了你,我就没有凭据证明自己的身份。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真的不可以。
赵盼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心沉了大半。可顾千帆却突然解下腰中软剑,撕下用皮革包住的和田羊脂玉剑首。在赵盼儿错愕的目光中,顾千帆不动声色地说:但这个你可拿走,这是我爹的东西,至少能当两百贯。
谢谢,谢谢你!赵盼儿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她本已不抱希望,如今却是峰回路转,激动之下,她眼眶中竟泛起泪光。
紧接着,顾千帆的语气变得极为严肃:赵盼儿。记住。以后绝不要再跟第三人提起《夜宴图》在你手中的事情。它牵涉到的麻烦,比杨府几十人的命案都还大得多。
赵盼儿看着顾千帆的双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落在了两人相执的手上。一时间,两人有如交换了千言万语。良久,顾千帆方道:保重。
赵盼儿忍住哽咽,她不敢想此一别顾千帆要经历多少腥风血雨,也不敢想他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么微茫。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悲伤,尽量用随意的语气问:你也要保重,不然我以后怎么还钱?还有,到了东京,我怎么找你?
州桥南桥头,有家王记铁铺,若是挂出了红色旗幡,你就去里面问老板买十根银针,他们自会带你来见我。顾千帆停顿了片刻,眼底波澜顿起,可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补充道,若是一直不挂出来,这钱,你就不用还了。
顾千帆的话使赵盼儿如遭雷击,而顾千帆在一个起落间便消失在院墙深处。良久,赵盼儿仍怅然若失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孙三娘走到赵盼儿身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接下来该如何?
去这里最大的青楼。说着,赵盼儿抹干了眼泪,又恢复了以往笃定自信的模样。
周舍是做生意的识货人,倘若赵盼儿拿不出像样的衣裳头面,他很快就会看出这富贵美人计的破绽。而仓促之间,能找齐这些衣裳头面、箱笼行李,还有嘴严听话的仆婢的地方,也只能是当地有名的烟花之地香云楼了。
同是贱籍中人,本就惺惺相惜,加之赵盼儿又大方地将顾千帆留给她的小金块塞给了鸨母,她很快就顺利地借来了六个健仆,两个丫鬟站以及几箱绫罗绸缎。随后,她又用顾千帆的剑首当了满满几箱铜钱,就这样,赵盼儿用一下午的功夫就摇身变成了华亭县最有钱的女子。
现在离谷雨还有十五天,赵盼儿必须在三天之内解决这件事情,才能及时赶到东京。看着窗外西斜的阳光,赵盼儿在心中无声地祝愿:顾千帆,我会努力,也愿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衙门内,一位名叫陈廉的年轻衙役正向上级汇报搜捕情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高大、头戴革盔的属下。
陈廉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就很小,可他却强行摆出大人的姿态,煞有介事地说:卑职遵令已搜索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到顾贼下落。卑职有个想法,只处离海不过六十余里,他会不会胆大包天,走海路绕去丹州进京?卑职请命,只带两人轻骑,沿海边搜寻!
见上级点了头,陈廉如释重负地领命并带着手下快步而出。两人纵马飞奔,很快便远离了城镇。陈廉放慢了马速,小心翼翼地对身后的手下道:这边已经没有我们的查验关卡了,您可以放小人走了吗?
放你去报信?那名手下摘下革盔,竟然露出了顾千帆的脸。
原来,早前陈廉在街上巡视的时候,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顾千帆的踪迹,他暗中跟了顾千帆几条街,就当他以为自己要立下大功的时候,他一个没留神,反倒被早就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的顾千帆给制住了,面对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于是就有了陈廉刚才被挟持着去衙门的一幕。
陈廉打了寒颤,一脸诚恳地发誓: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大不了我去买包蒙汗药,您看着我吃下去,我睡上七八个时辰,到时候您老早天高任鸟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