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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忘了你。
离开了两个多月,程肆隔着窗望了眼外面的天空,没有江城的蓝。十一月下旬的北方,绿意也稀稀拉拉。
出了航站楼,等了辆出租车, 程肆报了个小区名, 赶上晚高峰, 司机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这地方两个多月没人住, 也没人收拾,打开门吸入一鼻子干燥的灰尘。程肆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脱掉大衣, 解了衬衫袖扣,地方不小, 他只打扫了个卧室出来, 书房的落灰一寸都没管, 他离开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贴墙的书架旁,一支枯枝静静插在玻璃花瓶中,里面的水早已不是清澈模样。
这支吊钟是程肆夏天时换的, 离开时忘了扔,无人看管,早死得透透的。借着稀薄的冷月, 他连灯也没有开,手按在门上,没进去。视线一点点从书房角角落落扫过,很快又关上了门。
他洗了澡,换了睡袍,钻入松软又熟悉的床铺,关了灯带上耳塞,辗转到凌晨过才浅浅睡去。第二日七点,闹钟未响自然醒。这房子他一个人住了好些年了,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又躺着放空片刻,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起床洗漱。
从玄关柜的抽屉里捞了把车钥匙,下了车库才发觉车身上的灰厚厚一层。只好先开去洗车,等待的空隙,竟然又破天荒像个正常人般打开了手机。
新信息多了好几条,他只点开了其中一个人的。
言柚:别忘了吃早饭!
最后还跟了个凶巴巴的emoji表情。
发送时间为今早六点半,估计是一醒来就转起手机发了这条。
程肆盯着这一条短信,看了数秒,直到有人提醒:“先生您好,您的车洗好了。”
道声谢,付了钱,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却没立刻开走。隔数秒,给那条信息编辑完回复,方向盘打了个转,拐进最近一条路去寻早餐店。
去花店取了订好的花,又绕路到胡同里熟悉的老店,买了份梁令最爱的糕点,到墓园时,已经九点过半。
梁令的墓与丈夫程望思葬在一起,老太太走后七年,程老爷子也在一个春日辞世。阖眼前见的最后一人是程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求将他与爱妻合葬。
程肆在碑前单膝半蹲下,将一捧无尽夏放在墓碑边上,又将枣花糕和桃酥静静放好在台上,倒两杯清茶,才抬眸静静看向碑上照片中浅浅笑着的人。
“我来了。”他低声开口。
“我去江城住了两个月,那里很安静,空气也好,可以晒着太阳看一天书,怨不得你总叨叨,确实是很适合养老。都有点不太想回来了。”
程肆对着墓碑,独自聊了半个钟头,讲述自己的近况,起身时恰好迎来阵风,在南方温润的气候里待了两个多月,竟然已经不习惯这样凌厉的风。
无尽夏被风刮得歪了下,程肆弯腰去扶正,再起来时,瞧见一男一女相携走来。
程术知与令旖。
差了二十岁,此时女人小鸟依人地挽着臂弯,竟然也能让看官品出几分登对来。
程肆神色淡淡,目光一寸都没有在那二人身上停留。
他起身准备从另一边的路离开,走出去两三米,身后传来一阵透着威严的声音:“程肆。”
程肆停下了脚步。
程术知步伐不急不缓,近五十的年纪,脸上的皱纹却并不多,戴副眼睛,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几乎和程肆如出一辙。不同于程肆,这样的眼睛在程术知脸上,却显得十分温柔和善,唇角永远挂着浅笑,十分儒雅,年轻时的风流意气至今犹存。
他走到程肆面前停下。
对待儿子时,那分儒雅全切换成了严格。
儿子已经长大,如今两人面对着,他也需微微仰视。
程术知淡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肆手抄进大衣口袋,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他冷得像块冰。
程术知迎着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恨我。”
程肆垂着眸,能看见他鬓边黑白掺杂的发。
他无动于衷。
程术知又说:“回来吧,你还真能放弃这里掉一切吗?”
“程教授,”程肆冷淡又疏离地称呼他,“二十四年了,您还要在我身上研究什么?”
程术知淡淡一笑:“程肆,我是你爸,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我也不会害你。”
程肆不想纠缠,越身而过,又停了一下。
两人并肩而立,面朝不同方向。程肆微微侧眸,又轻又淡地抛出个问句:“来这个地方,你都不心虚吗?”
留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腰。
停车场时在山脚下一处平地,此时里面的车辆并不多,他一眼看见远处程术知那辆黑色奔驰。司机还在车里。
风更大了,擦过人侧脸,留下一阵凉意。
程肆半倚着车身,掏出烟盒与打火机,取出一支咬在齿间,拢着手点燃。
深吸一口,白烟被风一吹,散得很快。
半根烟然过,他夹在指间,又抬起另一只手张开按了按太阳穴。正要寻垃圾桶捻灭烟蒂时,身后有人喊道:“程肆。”
程肆一顿,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漠然。
他没有回头,狠狠摁灭未燃尽的烟。
令旖在他背后两三米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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