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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肖子,殿下面前竟敢如此妄语!”先前斥骂得最恨的族老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你当人人都眼瞎不成?”
“十九只当一个婢女无关紧要,如何能叫殿下对楚氏生了不喜之心,自是……”
“便是不喜与你又有何干?”族老拄杖起身,围着他骂道:“你哪只脚踏入了朝堂?哪只手批过奏章?喜与不喜,恩威皆不加你身。”
他面含愤色,怒斥道:“一家子弟本应互相提携,伯安在长安时可不曾少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们说好话,你们自己不长进,不说东宫臣僚,便是府衙小吏也不见你们谋上,前几日三郎跟六郎将你二人引荐给殿下,你们便口出自傲之语,已是惹了殿下不喜,而今伯安大喜之日,你们醉酒闹事便罢,还惹恼太子殿下,果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另一位族老也起身来,眼中饱含训诫,“你二人即刻便去秦娘子面前负荆请罪罢,十六自责你酒后无状之错,十九自悔你出言冒犯之错。”
二人低着头应下,神色并不明显。
族老说完又看向楚姜与四夫人,“秦娘子那里,你们好生安抚,一应珍宝勿吝,只叫她舒怀勿怪。”
二人应下,楚姜道:“秦娘子早已安置在仰月楼里,采采带了人照料着她,九娘这便过去。”
族老便瞪向地上二人,对随从吩咐道:“去柴房取荆条来,再剥去他二人上衫,束以荆条,盯着他们请罪。”
楚四夫人执着楚姜的手向仰月楼去,一路上灯烛不甚明亮,映着丛木阑珊,好在玉钩有辉光,二人又被仆从簇拥着,这路才好行了些。
她的丈夫是宗子,亦是楚十六与楚十九的胞兄,她早已看不惯那二人荒唐,然此时心中虽颇觉畅快,又有担忧在,遂听她轻问道:“九娘,若说那秦娘子,不过是殿下身边稍受重视的,远不及纹箫、画筝几位娘子,若要请罪,待好言请得她宽慰,再送上珍宝便是,太伯却叫族中嫡支郎君负荆请罪,这事传出去叫外人知晓了,说我新平楚氏竟向一婢子求饶告罪,尤其是这婢子还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且不叫天下人耻笑楚氏汲于皇储恩威?”
楚姜偎在她身侧,摇头道:“这事外人自不会知晓,起云台周围看守的都是长安跟来的仆役,仰月楼周遭也全是信得过的人,两位叔叔如何到仰月楼,太翁也自有分寸的,十六叔与十九叔实在需要一场教训,否则往后必为家族之祸根。今夜事,也须得给殿下一个圆满的交代,他是太子,今日不过楚氏一个无官无职亦无声名的子弟,便敢于他面前羞辱他的人,那他会如何想楚氏其余在朝为官的儿郎?”
她自来思虑得周全,又轻声道:“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虽不知陛下会否重用南方世家,然而北地望族莫不盘根错节、彼此牵连,殿下将来是要起圣的,必然只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奉他为主的臣族,楚氏自当年父亲任太傅起,便是世人眼中的东宫属臣了,然今有南方几大世族供他挑选,这几大世族是能被打破了做独臣的,这般情势下,纵父亲跟左叔父与殿下有师生之谊,若楚氏与左氏在殿下眼中有不德之处,于帝王而言这师生之情又有何意义呢?”
楚四夫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可真是……难怪太伯要如此重罚了,不过一白身,今日敢对太子身边的婢女出言轻薄,还在殿下面前诬陷那婢子,难免殿下心中不生厌恶,陛下又最为爱重太子殿下,这事恐怕要累及家族了。”
楚姜轻拍了她臂弯几下,示以安抚,“也并非,权看我们的处置殿下满不满意了。一块宝玉若是完美无瑕,在人手中任他如何喜爱,他也总会担忧有人要抢走这宝玉,然而这美玉若有一处隐瑕,只有他一人知晓,这是他与宝玉之间独一无二的连结,他或许还会珍视这玉更甚其他珠宝,而今若是我们这事处置得让他欢心了,他心中或也会欢喜,欢喜只有他能够掌握这块宝玉。”
楚四夫人顿住脚步,侧头看向侄女,“你这孩子……你……”她笑叹了几声,看向她还带着半分稚嫩的面容,终于畅意地笑了出声,又提起步子,“不白白冤枉了你小时候那些日子,那时你父亲理政议事都要抱着你,连你祖母要抱你去养他也舍不得,等你大了又在你父亲跟前伺候笔墨,倒是养出了个女诸葛来。”
她隔着春衫感受到依偎在自己身侧柔弱伶仃的身躯,带了几分心疼,心叹多智反伤,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若如你这样说,我们也能放些心了。”
楚姜只跟着她点头,眼里还是清清明明一片,心中又思量着如何与那秦娘子告罪。
不过一刻,二人便已至仰月楼,却见楼外有数位青壮男子远近看守着,楚四夫人先还以为是楚氏的部曲,再一细看才知是当日护送他们来长安的一行游侠,又知晓他们皆已被楚姜收揽,便也不怪了。
采采见得她们来忙上前相迎,又将秦娘子的情形尽数说了,“秦娘子口口声声里,也还是说自己并无大碍,怕伤了殿下跟郎主间的情分,又急着回去伺候殿下,婢子也不敢妄言,只好言好语劝她留下,又劝她喝了一盏安神汤,眼下也还安稳。”
二人点头应下,随采采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去,内中布置鲜丽,三折彩漆螺钿龙云屏风后是一张琴几,后铺一张缫席,一位温婉的小娘子正倚着隐囊,听到动静忙抬起头来,见到来人便要起身,“婢子见过四夫人、见过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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