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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早年欠下的债,合该他来偿还,只是那恶果太难承受了。
江倦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神愈加迷离,身子也愈发沉了,当他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时,萧始的心都要碎了。
闭眼前的那一刻,江倦艰难地向他伸出手,最后勾住了他的小指。
他们约好了的,会重逢,会再次相遇。
……
江倦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走过了一片无垠的黑暗,路途漫长,身心疲惫,有好几次都想停下脚步,就这样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每当他徘徊时,耳畔总会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却是江倦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穿过那遍布蒺藜的冰原,终于得见了光辉遍照的盛景,见到了他牵念的人。
梦里的江住依然年轻,站在明暗的交界线上,成为了隔绝他直面死亡的高墙,站在那一线暗处,笑着对他说:“阿倦,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了昔日面对亡兄的歇斯底里,江倦坦然地面对他,对他说:“哥,我不执着过去了,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江住站在阴影之下,对他敞开怀抱。
江倦就像孩提时那样乖乖地被哥哥抱着。
打从进入青春期开始,他就叛逆得不想再跟哥哥亲近,总觉得这样搂搂抱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丢人。
直到失去以后,他才后悔没能珍惜过去那些能和哥哥朝夕相处的日子,再拥抱一次哥哥成了他永远的奢求。
“他对你……好吗?”
他听到江住这样问。
他微微勾起嘴角,点了点头,“好,很好……只是从前的我们走了不少弯路,错过了很多年,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阿倦,哥还欠你个道歉。”
江住站在咫尺处与江倦对视着,他们就好像站在不同的时间线上遥望着彼此,一人被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而另一人则在惊涛骇浪中被迫沉浮,任由岁月摧残,那一身反骨也被磨成了风骨。
江住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当初瞒了你很多事,我一直很自责,丢下你孤零零一个人,是哥哥不好,希望你……别恨我。”
“我从没有恨过你,一直在恨的都是无能为力的自己。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的我能更懂事一点,更强一点,你就不会那么累,不必冒险,也不会是那样的结果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江住抚着弟弟的脸,闭眼贴着他的额头,扯出了一个笑脸,“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萧始是个好人,不过他这个人身上有很多毛病,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总少不了摩擦,要慢慢磨合才是,不爽他就揍他!他这个人皮实,禁打,敢还手就踹了他,以后不受他的委屈!”
江倦被这话逗笑了,江住也跟着舒展了愁眉,“我们阿倦这么好,追你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又不是没人要,天下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何苦受他的气。”
“现在的他已经很少给我添堵了,说实话,近十年来只有这半年我过得最舒心。”
“我知道你性子闷,有什么事总喜欢憋在心里,过去还能跟我说说,我走了以后就更没人能让你开口了。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决定跟了他,往后就可以将自己托付给他,让他陪你一起担着那些让你喘不过气的重压,不必总是纵着他,他也不是半岁小孩,总得你惦记给他喂奶。”
江倦有些犹疑,“话糙理不糙,可是哥,你真的愿意我跟他在一起吗?江家的血脉到了我这儿……真的要断了。”
“只要你过得好,我当然愿意。这条路是很艰辛不假,但我相信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除了彼此,没有什么再能让经历过生死的你们分开了。”
江住颔首,朝他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吗?”
“爸,妈……他们都还好吗?”
“很好,一切都好,我们既想见你,又怕见你,最大的心愿就是熬住这漫长的时间,在遥远的未来与你重逢,所以,别让我们失望啊,千万保护好自己啊。”
“我知道了。”
江住最后抱了抱弟弟,而后几步退远,微笑着朝他挥挥手,“回去吧,我就这样看着你走。”
江倦点点头,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哥。”
“嗯?”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江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能不能答应以后常来看看我?以往我怕见你,就连睡觉也不安生,可现在不同了,你能不能……抽空来入我的梦?我真的……很想你。”
“好。”江住点头应了,看着越发灼目的光,还有那遥远的呼唤,催促道:“回去吧,他着急了,你再不醒,他就要疯了。”
“那我走了,哥,你和爸妈保重。”
“你身子虚,记得不要贪凉,天凉下雨记得保暖,不然骨伤会疼,要调整作息,按时吃饭,别再搞坏身子了。”江住的声音弱了下去,随着江倦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远,“哥哥也……很想你。”
时隔多日,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在江倦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床边的仪器就“嘀嘀”响起了警报,惊醒了在他身边合眼小憩的人。
男人猛地坐了起来,睁着愕然的双眼与他对视了片刻,紧接着就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场面一样,凑到了他面前,认认真真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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