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
“你怎么回事,就爬个楼至于喘成那样?丢不丢人?不怕人派出所同志笑话你啊?”
“嗐,我寻思啥事儿呢。”张晓伟松了口气,“领导,这不能怪我,咱这工作性质在那摆着呢。我早上三点多才睡!”
“昨天咱俩脚前脚后出的门,北京时间21点50分。” 邢岳吐了口烟,“三点多才睡你干啥了?”
张晓伟皱了皱鼻子,“就...打会儿游戏呗。”
“那是理由吗?”邢岳提高了声音,“实话告诉你,昨晚我也玩儿了一会儿。”
“知道,我看见你上线了...”张晓伟顺嘴就接了一句。
邢岳站住,目光冷了下来。
“邢哥我错了!”张晓伟一个激灵,然后立马就萎了。
“张晓伟我告诉你,”邢岳拿着手机点着他的胸口,“在我这,体能不行说啥都没用。不行就给我练去!下了班你爱干啥干啥,整宿不睡我也管不着。但你要是影响了工作,别怪我找你晦气。”
“我知道了。”张晓伟已经彻底蔫了,耷拉着脑袋,声音低了至少八度。
邢岳今天是严厉了一点,这么说也是希望张晓伟能当回事。
爬个楼喘成狗,这没啥大不了的,毕竟也没落在后头。可如果是追逃呢?
嫌疑人嗖嗖跑路,你跟后面呼哧呼哧喘粗气?嫌疑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逃了呢?或者人家看你弱鸡,恶向胆边生,回手给你办了呢?再极端一点,有同志为了掩护你,光荣了呢?
嫌疑人跑了也就算了,大不了挨批,降职,再不济给你开了,甚至你活该把命赔上。
可要是赔了命的是群众呢?是兄弟呢?这种沉重你背得起么?能活活压死你。
邢岳觉得张晓伟都快哭了,就轻轻推了他一把,俩人继续下楼,同时也缓和了语气,“以后只要晚上不出外勤,就去健健身,跑跑步什么的。你才多大岁数,都娄了哪行啊。我也熬夜,也打游戏,也没见像你似的。”
说话间,他们走出了单元门。李东兴已经被带走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
张晓伟属于给点阳光就要灿烂的类型,见邢岳眼神没那么吓人了,就立刻顺坡下驴,“邢哥,我哪能跟你比啊。”
“你差哪儿啊,我又多啥啊?”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是咱警局的super star啊!”张晓伟已经彻底灿烂起来了。
“我他妈...”邢岳差点一脚踢他屁股上。
“咋了咋了?咋还唱上了?”秦鹏这时候也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只喇叭。
邢岳指着已经逃到远处的张晓伟,“咱伟哥,啊,今天爬个楼,人派出所同志啥事没有,他喘的跟狗似的,还好意思跟我贫呢。”
“就欠揍!”秦鹏挥舞着扩音器,“我早就想收拾这小子了。”他向来是无条件站邢岳这边。
“怪我吗怪我吗?”张晓伟远远地冲这边嚷嚷,“人那小同志腿多长啊!你们俩大长腿咔咔往上窜,我这小短腿儿不得紧捣腾啊!”
他一边朝后退一边鼓动着上衣,“哎老秦,你把车停哪了,赶紧的,热死了。”
等回到车上,堵成疙瘩的路面开始松泛。虽然速度还提不起来,但至少不用老踩刹车了。
“李东兴带走了?”邢岳依旧坐在后排。
“嗯,”秦鹏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不过也关不了多久。说是隔几天就得去趟医院,晚期了。”
邢岳没说话。
“他那媳妇跟了他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打的啊...啧啧。”估计刚才在楼下他从那几位热心大姐那没少听八卦。
“家里啥啥都败光了,房子也卖了,据说连孩子上学的课本啥的都卖废品了。媳妇想离婚,他死活不答应。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带着孩子跑了。”
“说是他之前已经跳过两次了?”张晓伟侧过头问。
“嗯。这不是查出得癌症了吗,没钱治又没人管,这才想起去找那娘俩回来。人媳妇早看透了,不想回来,他就闹跳楼。第一次还真给他媳妇骗回来了,结果没咋地又打起来了。”
“操,这人没救了。”张晓伟忿忿地说着。
“第二次他又闹,人媳妇就再没上当。不过最后还是给他找着了,连拉带扯的给人往回拽。也是他现在身体不行了,支巴一会儿就虚了,娘俩这才又跑了。然后就再没让他找见过。这不今天才又闹起来了。”
“哼,瞅着吧,他消停不了。”张晓伟不屑地撇着嘴,“要我说他就是作死呢。下回再跳也甭管他,让他跳。我就不信了,要是他真敢跳,权当是为民除害了。”
“哎我可告诉你啊,这话也就在这车里头,出去你小子嘴上可多个把门儿的。要是被群众听见,非投诉你!”秦鹏总担心张晓伟这虎玩意儿挺大个嗓门出去乱说话。
“嗐,我知道,你当我傻啊!”
“你以为你奸啊?”
邢岳斜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逐渐抽象成色块的风景,听着前排的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没什么营养的闲聊。
各种颜色渐渐被速度拉扯成线,耳边的两个声音也开始模糊。像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邢岳处理过不少跳楼的案件,以至于已经说不清是这些案子找上了他,还是他主动靠近着它们。
对于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他渐渐总结了一些经验。其实说经验也不准确,只能说是一些看似有着某种共通性的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