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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衡怔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董灵鹫指着其中的一页,点了点祟书上的记叙,道:九月初三,好日子。
郑玉衡随着她的手向那边看去,见到上面雕版印刷出来一排字,写得是:生死不吉,忌血光、杀生,遇事则向北方叩斗姥天尊。
郑玉衡问:看着可不像好日子。
怎么不像。董灵鹫道,哀家在这一日赐死许祥,岂不妙哉?
郑玉衡又没听懂,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撞了一下因为董灵鹫所说的话肯定是表面上的含义,而非她真正的用意。
钦天监必会阻止。郑玉衡很快整理出思绪。
好极,若不阻止,白养他们了。董灵鹫道。
郑玉衡似乎了悟了什么,脑海中仿佛有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以他这些时日对小皇帝的了解,这些在他眼中卑微下贱之人,不仅是配不配得上天家的问题,而是他的爱慕本身就不够格,那么相应的,要是董灵鹫执意挑个好日子,说不定孟诚还希望许祥不要死在这天,免得因邪祟牵连他的母后。
但要是连这种事都拿来设计,那未免也太过没有畏惧之心了。檀娘岂止是不信,她简直是把这说法扔到地上踩,而且还面无异色。
他下意识道:路子是不是太偏了些。
偏路,走得通就行。董灵鹫悠悠地道,布局设计,皆因人而异,正道坦途自有他们的先生老师去教,我嘛
后半句话压下去了,董灵鹫放下祟书,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在郑玉衡微凉的唇瓣上轻轻一啄,低声:讲道理有讲道理的法子,不讲道理,也有不讲道理的法子。
这不讲道理的法子,郑玉衡还是第一次见她使用。
王皇后诞下皇子之后,孟诚提起来的心终于掉了回去。
心掉回去了,自然开始着手收拾许祥之事。他怒斥了上书弹劾的王兆鹤等人,说他们无中生有,污蔑捏造,狠狠将这群人骂了回去,但随后又暗中授意朝中的御史翻出旧账,重新以滥刑失责的罪名向许祥问罪。
这个罪名跟触怒天颜不同,毕竟触怒天颜,要是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孟诚也不可能因为这一个理由就把人杀了,顶多廷杖而已,但要是涉及到国朝政务,那么从旁观看的诸臣当中,可有不少跟许祥有仇怨的。
如此一来,几乎件件都落在孟诚的算盘当中,他收到有关于此的奏折不下一二十本,其中有一半都颇为符合他的心意,都上书说由刑部查清属实后,从重处罚,按照罪责斩首。
这一切都按照他计划当中的走,就连一开始哭闹顶嘴的孟摘月都不声不响,似无动于衷。他疑惑之余还有点儿庆幸,以为是皇妹终于想清楚了,知道公主身份贵重,不该与阉人混在一起。
直至他的母后看了那些奏折。
甚至这些奏折还是他亲手递过去的,就因为许祥算是母后的下属。
跟他所想的不同,他以为董灵鹫会为许祥说话,然而她沉默地看了片刻,居然为此大怒,仿佛对这位内厂督主的所作所为十分痛恨,当即批复,定九月初三问斩,动作之速,几乎让孟诚目瞪口呆。
但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就在这批复的圣旨下去才一日,满头大汗的钦天监之人急忙面见孟诚,苦口婆心地阐释这日子如何如何不可,请务必议定秋后问斩云云。
这时日实在太快,因为王婉柔就是在八月底生育的,所以孟诚一直到最近才开始处理此事,才过了数日,大约是初二这一天,他将奏折递给母后、母后下旨、钦天监觐见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就在短短的一日当中。
孟诚盯着面前这个中年胖子大汗淋漓、满脸慌张焦急的神色,他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扶着额头掐了掐,指着此人跟郑玉衡道:他什么意思?
郑玉衡道:初三动杀会惹斗姥天尊动怒。他这个意思。
朕问的你这个吗?孟诚习惯性地跟他呛了声,磨着后槽牙道,我是说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郑玉衡顿了顿,道:钦天监就在皇城内。只是用马跑过去也得半个时辰,要不是我派人去得快,你天黑才能看见他呢。
光是信任一个司正能够在其位谋其职怎么可以?将所有筹码压在别人的职业道德上,多少有些天真,而这种天真除了在床上之外,早就在郑玉衡身上消失了,根本都不用董灵鹫授意,他也能意会得到。
孟诚的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见郑玉衡面无表情,一丝波澜也不露,他把这些说辞放在嘴里过了一遍,还是不敢轻放,起身道:你跟我走,请母后收回成命,改为秋后问斩。
郑玉衡点头答应,欣然同行。
走了一路,孟诚越想越不对,停到慈宁宫门口,忍不住转头跟他道:朕不是要杀了他吗?
但不能是九月初三。郑玉衡道。太后娘娘动怒了,恐怕明日斩首之心甚坚。
孟诚顾忌着鬼神之说,心道推迟几天能如何?再有一个月就是十月份,正到了秋后行刑的时候,他刚上前几步,就见到一只茶杯飞出来,啪地一声碎在面前,然后是重重的书卷拍案声,里面夹杂着一道略显冰冷的熟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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