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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一贯按照歼敌数量来定功绩和封赏,第五辞因斩杀敌人首级和降获俘虏人数最多,得以受到将军亲自传见。
传话的小兵一脸兴奋地与第五辞道喜,末了又堆砌着笑容调侃道:如今你可是将军们眼中的红人,封官拜将指日可待,以后若能得到天子的青睐,莫要忘记咱们一群难兄难弟啊。
第五辞双手环胸,一步闪离好远,嫌弃道:多话。
那人也不介意,领着第五辞走到大将军帐前,满脸憧憬地拍拍他的肩:还是那句话,苟富贵勿相忘说完拖着调子大笑走远。
第五辞面无表情冲后摆摆手,稍显正式地理理衣襟,而后深吸口气,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见过大将军。
薛子言埋首案边正奋笔拟写要寄送给京城的回复信函,听见声响晃了晃神,受这熟悉的嗓音所致,心绪骤然一惊,刹那间失手写错地方,墨汁浸染了信笺,他暗道可惜,急忙停笔,抬头望向帐中抱拳而立的黑衣少年,笑道:不必多礼。
少年身形未动,放下双手垂于两侧,不同于以往那般张狂的性子,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温成君?薛子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上次与我共同追击落日根,在祝哨岭下将他斩获的人便是你吧。
正是属下。第五辞言行有礼,回答亦是不卑不亢,当日情势所逼,我也因此对将军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轻饶了属下。
薛子言倒也不致于同后辈计较,闲聊几句便将此事揭了过去,手指轻点桌案,见第五辞还是那副畏缩的模样,笑着安慰:初时见你那般狂放张扬,怎么今日碰上本将就吓得连面也不敢露了,赶紧抬起头来,莫逼我用军法训你。
第五辞本还故作姿态地俯身行礼,一听这话哪里能忍,倏然昂首,挺直腰背,往帐中多行了几步,对着上头将军嬉皮笑脸:叔父,京城一别至今已有数载,不知您老近来可好。
薛子言被这句叔父砸了个闷头响,再见眼前少年恰似旧友的俊逸相貌,他大惊,撑着桌沿慌忙站起,短瞬之际,脑中闪过讶然、迟疑、惊喜、不可置信等诸多情绪,最终也只跨步而出,化作声声大笑。
你这小子他大掌掰正第五辞的双肩,连拍数下,后将他揽至桌旁坐定,上下仔细打量着。
瘦了,也长高了,相貌未改,跟离京之时一模一样,怪不得我会觉得眼熟,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哪有一点军中武人的粗犷之气。好在眉宇间自信犹存,大有当年京城士族儿郎的飞扬气概。
第五辞不以为意地哼唧两声:打仗都是看实力,哪管什么相貌不相貌,若真靠脸就能震慑敌人,我干脆制张神鬼面具,就此焊在脸上得了。
又在胡诌。叱责的语气,却并不多加严厉。
我可是听说了你许多故事,孤身入敌营,还敢只带几百铁骑,在戎狄人遍布的草原大漠,率部直闯主力王庭,捣毁人家的祭天圣地,如此不计后果,若没有周将军在后方竭力拖延,你可想过是否能够活着回来
没想过。第五辞漫不经心地打断说:我只知打仗,不懂那些文绉绉的阵势兵法,若事事都要瞻前顾后,想着这个念着那个,还不如纸上谈兵,打什么实战啊。
薛子言哑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看着第五辞的目光似乎是透过他又忆起另外一人,默了半晌叹息道:你这桀骜的性子,与侯爷倒真是一模一样。
彼时我随侯爷一同出征,深入漠北三百里,斩杀戎狄五万人,见识过他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发疯劲,与你今日的确是如出一辙。说起当年塞外的峥嵘岁月,薛子言半阖双眸,仍是难掩心中澎湃,虎父无犬子,侯爷若能知晓,想必亦是万分欣慰。
他自顾说着,忽又想起另则要事,笑着往少年后脑一拍:你的所为,我会如何禀告给陛下,初战告捷,兴许能够因功抵罪。
第五次沉默着未置一词,并非贪念那点军功爵位,而是忧心双亲,日日寝食难安。
将军,父亲他
薛子言揉了揉他的乌发,安抚说:侯爷和夫人一切安好,梁家派了亲信南下,对二人多有照拂,岭南虽苦,但远离京城,不受奸臣逆党的毒害,勉强算是因祸得福吧。
第五辞欢喜,终是放下了心底的忧思,站起来对着薛子言一拜,恳求道:
我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将军,望您看在从前父亲的面上,成全于我。
薛子言顺势点点头,脑中却蓦地翻起了第五辞往日胡作非为的旧账,他心头一紧,生怕这小子又要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祸事来,一改口风模糊道:你且说来听听。
我想寄封家书给爹娘报平安,可始终无法交到二老手中,所以想麻烦将军,借着官家的由头,从中打点一下关系
原是这事。薛子言松了口气,我答应你便是。
第五辞喜出望外,撩袍单膝跪地,不多时眼眶已经聚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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