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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见她含起笑意:“多谢婉仪。我在房中闷了这么久,也是该裁几身新衣服了。”
“宝林喜欢就好。”徐思婉莞然一笑,边说边侧身打开榻桌上的食盒,并不唤宫人再进来,自己颇费了些力气,一道道将食盒中的菜肴端出来,“还有这几道菜,是我自己的小厨房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宝林的口味,宝林随意尝尝吧。”
这话说得也很好听,她却分明看见锦宝林的神情滞了一滞。
这也并不让她意外,因为锦宝林这里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的。没有小厨房,一日三膳就都要去尚食局取。可尚食局又要为那么多妃嫔备膳,看人下菜碟便是必然的,宠妃们自有好吃好喝的供着,恩宠差些家世却好的若肯使银子,也可尽享玉盘珍馐。
但如锦宝林这般备受冷落、生了孩子却连位份也没晋的,只怕提来的膳能是热食都已算得尚食局格外照顾她了。
徐思婉于是笑吟吟地将米饭递给她,眼下明明尚未到用午膳的时辰,锦宝林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徐思婉神情未有半分异样,又给她递去筷子,还神情自若地从食盒中又取出一副碗筷,自顾夹菜,悠闲地陪着她一道吃。
人总是复杂的,可到了绝境,又会变得简单的很。权势、荣耀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渴求的东西,于处境不佳的人而言,口腹之欲才是最实在的欲|望,她这般算得“对症下药”。
徐思婉衔着笑,夹起一筷绊得酸甜的青笋丝,吃得慢条斯理。她无声地看着锦宝林,好半晌里,锦宝林都吃得十分专注,不过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狼吞虎咽,反倒不急不慌的,瞧着十分优雅。
徐思婉凝神一想,就知自己原是想岔了。锦宝林又没有进冷宫,就算尚食局再冷待她,也不能真饿着她,左不过是“由奢入俭”让她过得难受罢了。
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实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将她平日里见不着的美味佳肴摆到她面前,一半是为她满足口腹之欲,另一半更会让她恍惚间想起从前风光的时候,自会情不自禁地注意起仪态,回到从前美好的模样。
徐思婉看着她的样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倘若抛开那些尔虞我诈不谈,锦宝林原也是温柔清雅的,现下却成了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锦宝林又在某一瞬里忽而回神,好似一下子想起来徐思婉还在面前,她抬起眼睛,怔忪地望着她:“婉仪娘子,琤儿他……”
“皇子安稳是多大的事情,这才过了几天?宝林未免也太心急了。”徐思婉含笑缓言。
锦宝林苍白的薄唇紧紧一抿,心中好似藏着什么矛盾,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低下头又吃起菜来。
徐思婉自知她在挣扎什么,也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可依锦宝林目下的情形,若是操之过急,只会让她又觉被人利用,继而心生抵触。徐思婉便只得徐徐图之,见她不说,她就一个字也不去问,直显得好像这样一趟趟过来当真只是为了锦宝林好,上次问及玉妃不过随口一提。
她就这样颇有耐心地安然陪锦宝林用完了膳。待她吃好了,徐思婉才唤了花晨进来,吩咐她将剩菜撤下去,按规矩赏给底下的宫人。
接着她就走向屋中的那方圆案,圆案上摞着几匹绢绸,旁边还有几缕缝在一起的布条,是方便拿起来看的样料。
徐思婉将样料拿给锦宝林,很有兴致地与她做打算,商量哪一匹裁个上襦合适、再搭哪一批做的裙子,缝什么样的花样、配什么样的首饰,和颜悦色的神色就像锦宝林的闺中密友。
如此一直到了晌午,徐思婉才告辞离开。锦宝林经了这半日,情绪好转了许多,笑吟吟地将徐思婉送到房门口,又随口唤了个候在院子里的宫人去送她。
徐思婉将她劝回房里去歇着,就领着宫人们走了。走出院门尚无多远,身后忽而响起颤栗的一唤:“婉仪娘子……”
她驻足回头,见是宁儿追了出来。见她回身,宁儿蓦然跪地,惶惶地抓住了她的裙角:“婉仪娘子……您带奴婢走吧!奴婢自知出身卑贱,什么脏活累活都会干,娘子如何使唤奴婢都好,只求娘子救奴婢一条命!”
徐思婉遥遥睇了眼锦宝林的院门,转而目光下移,落在宁儿瑟缩不止的脊背上,心生满意:是个有胆识的姑娘。
转而蕴起笑,她俯身扶宁儿起来,自己半蹲下去,姿态就亲近起来,充满怜悯:“好姑娘,我也想救你呀。可是你瞧,我的位份也没有多高,她不点头,我总不能强将她身边的人带走。”
宁儿的泪水涟涟而下,她隐忍地不敢哭出声,只抬手拉起衣袖,将触目惊心的伤痕显露出来:“奴婢实在受不住了……”
徐思婉定睛之间,实实在在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儿手臂上的伤比三天前多了许多,有些犹只是些淤青,有些却一道道的鲜血淋漓,像是鞭痕。
怪不得她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赌这一把。
徐思婉沉息,攥了攥她的手:“我教你两句话,你要记住。”
宁儿抬头,挂着满脸的泪痕,茫然地看她。
她语重心长:“一句是……‘天无绝人之路’,另一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你忍上一忍,也给我些时间。若我能寻到机会救你出来,一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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