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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他的为人。”“您不清楚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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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哎呀,将军误会了,阿览没死呢——只是被他带走关起来了。要是我这个皇后做得让他满意,就把阿览放回来。”我觉得她接着无声地说了一句:狗杂种,操。
    “殿下受苦了。”我说,接着想起来,我来的时候没想和她闲聊,是想道完歉就走……怕魏弃之知道我在她这儿呆久了,他跟上次小神童那似的,对我发起疯,对她发起疯……“那个,其实这次来拜会殿下,是想向殿下道声谢。我上次推阻了您,冒犯了您妹妹,殿下愿意这样帮我,试图救我的命。我尊敬您的为人。”
    “将军说起这事,叫我怪不好意思的。是我心里一直惴惴,担心五妹妹冒犯将军,将军记恨我们姊妹二人。是我小看您的心胸了。”她说,“……您尊敬我,我受之有愧。我救您,也并不完全没有私利上的考量……”
    “啊这……请殿下恕罪,我现在没有心气和他斗了——”
    “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将军。您可能不觉得——您活着,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她说,“因为顾忌着您的看法,他总归不能对我太过分……我之前骗了他一件事,算是算计了他吧,他发现了,我差点死了……最后他带走了阿览。”她冷笑一声,“您在,某人好歹装得人模人样一点,不至于完全成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是真的如此,还是他让您觉得如此呢?您确定不是——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拿我当幌子蒙您吗?他可以拿任何人扯谎掩饰他的意图,拿我当借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桃林公主沉默了片刻。
    “却也有可能。”她说,“但我也肯定,要是您不在,我和五妹妹在他手下日子更难过。”
    “我觉得我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看轻自己了不是刘将军?”
    “我现在这处境,不容我不看轻自己啊。”
    “这处境,这是什么处境?天下许多女人都想要您这样的处境,天下不少男人,也想要。”
    “殿下您就不希望。”我说。
    “不,我希望。”她说,“西施以何助范蠡灭吴?宣太后以何诱杀义渠君?邓通铸钱,卫娘封后,董贤年少位居叁公——只是凭才干与计谋吗?不,没有那点情爱,那点君王的在乎和讨好他们的意图,他们是不能成事的。自古以来,君王私爱备受诋毁和抨击,只是为了严法正纪吗?不,是畏惧那偏私给那被偏私的人带来的权力。”
    权力,我听到这个词,没法不克制脸上的厌恶。
    “权力到底有什么好的?从古到今,争权力的人争到最后,没几个有好下场。我从前看您写的龙阳君的结局,还以为您是个不慕荣名,情愿遁世的人。没想到您也——”
    “您当初能救下赵之时,高兴吗?”桃林公主把笔放下,问我。
    “……能救人一命,自然不会不高兴。”
    “您是凭什么救他的?”
    我明白她挑明了什么,不说话了。
    “没有人不想要权力,要是这人那样说,要么是他没意识到那是权力,要么是他在说谎话。”她于是说,“就算是我写出的那位龙阳君,他也是拿到了大权,尽力做成了所有他想要做的事,只是他所有愿望都落空后,他才要远遁。而我,当然远远还不到那样的位置,我还有许多事——许多想要做成的事——”接着她话锋一转说起我,“我知道将军您已经对一切失望了,情愿远遁了。我不想逼迫您做什么,只是希望您好好想想——您可以得到什么权力,用这种权力能做什么。”
    我想了想,告诉她:“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很把我放在心上,但他这个人啊……”
    我想起他曾对我说:他那么喜欢我,还这样对我。
    “……我就不在您这儿多骂他了。反正他不会因为在乎我,想讨好我,就不去做他打算做的事。”
    “是真的如此,还是他让您觉得如此呢?”她居然拿我刚说完的话来反驳我,我一时间哑口了,支支吾吾半天,只能答道:“我清楚他的为人。”
    “您不清楚情爱。”她说。
    “我确实不清楚,”我顿时忍不住夹枪带棒起来,“您未必也清楚。这中京城里哪有什么真情真爱——你们心里的真情真爱居然是戾太子对昭义公主——因为碍事,他把她杀了——”
    “他还污了她的尸首。”
    我其实没听懂她什么意思。直到紧接着听见她又说:
    “父皇才震怒至斯,下旨追告平叛诸将:务必擒住太子,生死不论。”
    我沉默了。他们这帮人丧心病狂的程度真是永远超乎我的想象。
    “就算这么喜欢,”我慢慢说,“还是杀了。我要是碍了他的事,他也会这么干脆地杀了我。”
    “这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她说,“而是,争权的时候,杀人太轻易了。可能事后有许多后悔,但是当时,太简单就能做成,而且没有人会阻止你,反而好多人会支持你。”她伸出手,做出一个抹去的动作,“我也差点杀了您啊。”
    我抱起双臂,沉默片刻,开口道:“这种滥杀是没有必要的。”
    很久以前,我可能还会说,这样是错的,不仁不义,不合天道,残贼之人必自毙。结果告诉我这些话的人已经靠着党同伐异滥杀无辜坐上帝位了。
    我就只剩下一句没必要可说了。
    “没人敢拿自己的命证明,这没必要。不,其实是这样:拿自己的命这样证明的人证明出来的都是,这有必要。”她重重叹了口气,“说出来将军可能不相信,我小时候,他们教导我的是——我是皇帝的女儿和姊妹,我将来就算不想参与政事,也和这些事脱不了关系,所以——我要有远见,要有仁德,要心怀天下,因为我会影响许许多多人的一生。”
    “……我信。”我说,“他也是这么教我大道理的。”
    她并不惊讶,可能见多了吧。我也见多了。圣人们说,  你要做圣人你该这样那样。当世没有圣人,可当世的每一个人都说,做人你就该像圣人说的这样那样……可能是因为怕吧,怕被人说你没有仁德,你很坏,你不是好人。虽然大家明明都没有仁德,都很坏,都不是好人。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她伸出手把那张图揉成一团,丢进火盆里。她重新铺开一张纸,揭过刚才沉重的话题,假意轻松地笑起来。
    “知道您看断袖就觉得不自在,”她说,“我这次来画个美女——将军喜欢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啊——”
    这时候,有宫人匆匆跑进来,打断了她。
    “娘娘,陛下派人过来……请您速去寿安殿。”
    我俩闻言,俱是一愣。现在刚什么时辰……魏弃之应该还在林园啊?
    “出什么事了?”她问。
    “奴婢不知,来的是——”宫女正这么说着,后面就传来了刘初七那种吊儿郎当的声音。
    “殿下,还请恕卑职擅闯之罪了。陛下口谕说,请您速去——”他看到了我,顿了一下,“哎呀没想到娘娘正会贵客啊——”
    “陛下何事召本宫?”她问。
    “殿下去了立刻就知道了。殿下快起驾吧。”刘初七笑眯眯地说。
    她转回头看向我。
    “刘将军,招待不周,望恕罪。妾先走一步,他日定当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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