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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往往又溜去西园了。”
他含笑问,是陈述的语气。
“是。”
相白恭敬答:“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林岱岫望着西园的亮光,静默了许久,半晌才道:“日后,不必再朝往往的药里加西艾草了。”
“万万不可——”
相白惶然,抬头急忙出声:“主子,若是秦家小姐记起往事……”
林岱岫瞧着他,嗓音温温和和:“她若能再记起来,那也很好,那小混账不是总吵着要知道她是阿桥时的事吗,她若记起了,定然十分高兴,便当是我送她的生辰贺礼吧。”
相白张了张嘴,无措道:“若她想起您的身份……”
“随她吧。”林岱岫轻叹口气,“待她记起了,去同阿湫说也好,去报官也罢,都随她心意吧。”
“相白,我养了往往六年,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我时常想,我若当真有亲妹,应当也是往往的模样。”
“然而我却很少有对得起她的时候,她行将及笄,心性却与稚童无二;她欲浪迹四海,却被囿于高墙;她同江鹤声早年初识,是我害她前尘尽忘。”
“但一切本不该如此。”
雕花灯笼微微晃动,映出千奇百怪的瑰丽光影,林岱岫抬头望着窗外如水的明月,两指轻拈着白棋,倏尔轻叹一声。
“吧嗒——”
棋子落地。
林岱岫垂首,笑笑:“相白,我厌倦了。”
第49章 秦相
清辉透过稠密的枝叶, 洒在庭院里,留下满地的斑驳碎影,院里杂草丛生, 明暗交织,月光澄澈如积水。
少年人站在树下, 浑身素白, 长身鹤立, 他手里拈着封信纸,垂目扫过一眼,随意扔进一旁烧起的炭盆里。
火光燎燎,白纸卷曲泛起焦黑色,噼里啪啦往外溅着火星,袅袅灰烟映着燃烧的火焰, 衬得少年人的面容愈发苍白诡谲, 手腕上垂坠的赤色珠串也染上不洁, 浑然好似披着袈裟的恶鬼。
他拢袖,随手折了根树枝,漫不经心在炭盆里拨弄,等到把所有的信纸都埋了,鹤声才像失了趣味一样, 神色恹恹。
“秦相今日亲自到了云州。”天三回禀道,“先前秦小姐发病,长公子回京师求九活节,在相府跪了三天三夜, 后来还允诺秦相, 年内会带着秦小姐一同归家, 秦相才愿意施药。”
少年人微掀眼帘:“一同归家?”
“是。”天三顿了顿, 斟酌着开口,“京师有传言,秦相似乎属意把秦小姐许给六皇子。”
“咔哒——”
树枝被折断,碎屑簌簌落到地上。
少年人轻声笑了,眸光温和又诡异,他慢慢咬字道:“往往已然定亲了,那个老匹夫不知道吗?”
“这……”天三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听说那是定亲之前的事儿,所以长公子打京师回来才会着急给秦小姐寻一门亲事。”
“只是,您、您同秦小姐的亲事传到京师后,秦相似乎不认,他不知您的身份,只当您是锦屏楼乐师。”
啧,真烦啊。
天底下的废物这样多,为何不能都死绝了。
少年人有些不耐,他压住心里陡然生出的恶欲,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眸光阴晦:“小六?那个只知道在贵妃身边哭哭啼啼的废物,竟也敢肖想往往。”
“他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鹤声嗓音森冷,像是从累累白骨上刮过的阴风。
天三被少年人诡谲的目光吓住了,僵了一会儿,才开口,把自己打探的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据说是贵妃娘娘亲自同秦相商议的,贵妃娘娘说,六皇子文经武纬,又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该配世家里最上等的女子。”
“便、便挑中了秦小姐。”天三擦了擦额头滚落下来的冷汗,“殿下,若是这婚事成了,秦相便属贵妃一脉了,六皇子可是贵妃娘娘亲生的儿子,他万万不敢逃脱贵妃掌握……”
少年人的手搭在树干上,越攥越紧,他听着听着就笑出声,嗓音阴冷:“去,派人盯着那个老匹夫,若是他真敢把往往许给宫里那些废物,孤亲自送他下黄泉。”
“是、是……”天三结巴道。
“还不滚?”
鹤声微掀眼帘,带着笑,轻飘飘说出这三个字。
天三头皮发麻,麻溜滚了。
清辉落了满地,把少年人的身影拉长,鹤声站在树下,目光冷落,看着很厌烦的样子,眼尾带着点散碎的殷红,清瘦修长的手攥在树干上,枯黄的碎屑簌簌而下。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藏了深不见底的泥沼,表面平静如死水,泥沼下却有惊涛骇浪。
他压着心里滔天的杀意,慢慢吐出一口气,漫不经心抽出腰间的弯刀,顷刻间划过稠密的枝叶,寒光一闪,绿叶枯枝摔落在地,重重叠叠的,杂乱得不成样子。
月华满院,澄清如流水。
半晌,他才回过神,少年人的目光垂落在地上,望着满地残留的碎屑,并上方才碎成几截的枝干,淡淡吩咐人收拾干净,拂袖往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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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热汤已经备好了。”
小厮迎上来,低着头,言语恭敬。
鹤声淡淡应了声,道:“退下吧。”
“主子——”小厮看着鹤声,有些着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嘴皮子蠕动两下,只委婉道,“主子,待会儿再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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