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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素雅明净,梵香袅袅。
这是何处呀。
小姑娘从榻上跳下来,啪嗒啪嗒往门口跑。
秦晚妆有些冷,扒着门朝外露出毛绒绒的小脑袋,眼里亮晶晶的。
呀,是漂亮哥哥。
*
院子里,春寒料峭,桃花却开得旺盛,一簇一簇往廊下伸,层层叠叠的粉白压弯了枝桠。
雨水滚落,泥地上积了不少残花,此时显得有些暗沉。
“寒症难消,得此症者自古便是向天乞命,秦姑娘身子弱,能活到现在已然不易,老衲实在是没法子治。”老僧轻轻叹口气。
鹤声立于廊下,绛红色长袍垂地,他轻轻笑着,屈指轻叩阑干,语气散淡,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方丈许是记错了,天底下哪有治不得的病症。”
老僧有些犹豫,“这......当真治不得。”
鹤声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伸手拢住桃花,用指尖轻轻碾碎了,“我听说,方丈前些年暗中收留了不少流放路上的罪臣后嗣。”
雨哗哗而落。
老僧瞳孔微缩,心中惊骇,“你是什么人?”
他自认这些事做得十分隐秘,连寺里的僧人都不知,只当那些孩子是街边无父无母的乞儿。
这人是如何得知的......
桃花顺着指尖流下,鹤声言语温和,“方丈莫惊慌。我知您削发前亦是名动天下的良医,只是请您想想法子为秦家小姐续命罢了。”
夹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经文诵读声顺着风飘进来,如洗梧江上的大雾般苍茫,钟声渺远,似自九天倾斜而下。
“好好想想罢。”鹤声眉眼疏落,虽然笑着,笑容却未达眼底。
清瘦瓷白的指尖抚上阑干,纤长的赤红念珠串顺着手腕的动作晃荡,却没什么盛大庄严的肃穆之感,反而为少年人平添几分恢诡怪诞。
“佛门清净之地,不宜见兵戈。”他说。
少年人拂衣而去,老僧神色怔忪,方觉春雨已打湿后背。
*
秦晚妆瞧见漂亮哥哥走过来,悄悄藏在门后。
小猫儿调皮的步态不大隐蔽,裙摆的尖尖垂在地上。
鹤声的目光落在粉白小尖尖上,在门口站了会儿,对着院里的水坑笑了笑,敛起浑身的冷戾,确保自己像个正常人,才去屋里抓小猫儿。
那小猫儿果然跳出来,张开小手,眸子亮闪闪的,秦晚妆仰着小脑袋,嗓音绵绵软软,“漂亮哥哥,你想抱抱我吗?”
山巅倾颓,冰冷的坚冰厚雪压下来,把滔天的恶欲深埋地底,鹤声恍惚间,以为有昼光照进来,神色清朗如斯。
“往往,不可以。”鹤声说。
秦晚妆却不大高兴,扭头哼唧起来,“哼,不抱就不抱,天底下多得是人想抱我这样乖巧的小姑娘,我还不许他们抱呢。”
鹤声眸色晦暗,倏尔轻轻牵起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对上秦晚妆气呼呼的目光,展颜轻笑,“乖孩子,不要让旁的人碰你,好不好。”
秦晚妆悄悄抬起眼。
她觉得漂亮哥哥特别古怪,虽然在笑着,但似乎浑身都变冷了,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凉飕飕的。
她缩了缩小脑袋,奶声奶气的,“我自然不让旁的人碰我呀,我又不认识那些人。”
秦晚妆觉得,漂亮哥哥的气质这时才温柔起来,红色长袍在地上铺开,他伸手为她挡住飘进来的微微雨丝,纤长清瘦的手指略收拢,眸子瑰丽漂亮。
漂亮哥哥说:“好孩子。”
哎呀,秦晚妆有些害羞,悄悄转过身,背对着鹤声。
这还用说嘛。
她、她就是这样乖巧的好孩子呀。
*
古寺幽深,桃花和竹叶的清香夹着绵绵细雨飘进来。
鹤声怕小姑娘受寒,把她放在软榻上,又找沙弥借了披衣,罩在秦晚妆身上。
软贴贴的小手从披衣里伸出来,秦晚妆似乎想起了什么,把小手放在鹤声脸上,轻轻戳了戳。
小案上是杂乱冗长的画卷,画卷一端滑在地上,另一端被搁在桌子上,用镇尺压着。
鹤声俯身作画,右手清瘦瓷白,握着只素净的狼毫,他感受到脸上微凉的触感,握住秦晚妆的小手,目光有些疑惑。
秦晚妆拍拍衣裳爬起来,也有些疑惑,嗓音黏糊糊的,“漂亮哥哥,你不亲亲我吗?”
怪了,她睡着前戳漂亮哥哥,漂亮哥哥分明亲她了呀。
秦晚妆摸摸自己白净的额头,浅淡的桃花清香萦绕在空气里,秦晚妆觉得很古怪,她现在晕乎乎的,就像喝了青梅酒一样。
鹤声还是道:“往往,不可以。”
秦晚妆有些委屈,“可是你先前就亲我了呀。”真是奇怪,为什么先前可以亲,现在不可以。
鹤声哑然,怔忪了会儿,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红红的小脸儿,“先前是我错了,我同往往道歉,日后再不会如此了。”
鹤声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
大抵那时的昼光太暖,而桃花落得又太是时候,他实属鬼迷心窍了。
但一切本不该如此。
往往还这样小,她还是个孩子。
她应当先体会作为孩子的所有欢愉,而非在尚且天真烂漫的时候,同他一个从坟堆里爬出的恶鬼纠缠不休。
秦晚妆抽抽噎噎的,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肯定醉了,她晕晕的,“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亲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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