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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宁一晚上没睡,吃饱以后有些困倦,恹恹地趴在木桌上小憩。
突然被一人从身后环抱住,肩膀微沉,那人的墨发垂下搭在她的手背,冰凉顺滑,鼻翼间传来一股淡淡的浅香。
顾长於倾身凑近她,声音低哑呢喃,带着鼻音,“宁宁,你是又不要我了吗?”
好像他是被抛弃的孩子,无助脆弱,小心翼翼地询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满肚子的委屈突然就溢了出来。
她心里忍不住埋怨他,发起脾气,“走开。”下意识想要挣开他的怀抱,手肘向后一顶,用力撞上他的胸口。
只听见一声闷哼,顾长於的唇色惨白,额间冷汗连连,直直向后倒去。
☆、第六十一章
顾时宁被他带着往后倒,坐着的长椅一翻,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
她慌忙从他身上爬起,转过身正要骂他。
垫在下头的人,一动不动,面色沉沉,像是死了一样。
胸前玄色的锦衣濡湿,深了一片。
伸手去摸,沾上一手血腥。
顾时宁顿时慌了神,不敢再去碰他胸口,只扯着他的袖摆,叫他的名字,始终没有回应。
他们倒地时的动静不小,周围逐渐聚集起看热闹的人。
随行的影卫眸色一变,闪身出现在他们身边,手按在剑鞘上,以极快的速度做出戒备。
顾时宁被她一手的血和他苍白的脸色吓坏了,仰起头问影卫,“他怎么了?”
影卫板着一张脸,虽心里替他家主子忿忿不平,可对上她那一双焦急惊恐的眸子,却忍不住心软,淡淡吐出一句,“快死了。”
好不容易重伤刚醒,第一件事就是去未央宫找她。
结果得来的却是人不见了的消息。
他作为影子,跟在顾长於身边许多年,他家主子向来杀伐果决,唯独遇上顾时宁,就像是他的软肋,每每受其掣肘。
这次竟连伤势也不顾,命也不要,也要出宫来寻她。
留山先生想必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屡屡谏言,说他昏了头。
其实大家都觉得主子昏了头,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他却是有些理解。
留山先生为主子筹谋,是图他的身份,替他报亡国的仇。
朝臣们为主子效忠,是惧他生杀与夺的权利。
这些年,顾长於站在云端,天地共主,万物主宰,却始终是一个人。
他隐约感觉到,也许顾长於过的最舒心的日子,反而是在将军府里的时候。
那时候,顾长於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庶子。
会有人关心他的饥寒,送来上好的银霜炭,为他准备会试的吃食,不求回报讨他欢心。
会有人在年节时,想起他的寂寥,在枫林院外貌似无意地为他放烟火。
顾长於一直待在冰冷的深渊,好不容易有一个小太阳,供他以温暖。
影卫不由想,不管顾时宁是真心还是无意,他家主子是不可能放开她了。
顾时宁听影卫说他快死了,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无措。
她以为他会一直的强大,无所不能,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这样脆弱不堪,奄奄一息地倒在她面前。
“有没有大夫,快来看看啊——”粥铺老板反应最快,扯着嗓子冲看热闹的人群里喊。
人群里左看右看,没人回应。
顾时宁眼睫微颤,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敛眸凝神,伸手按住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止血,冷静道:“去找辆马车,带他回宫。”
马车走的很平稳,生怕磕碰到里面的人。
出血量大的可怕,顾时宁的手浸透在血水里,浑身不断地在颤抖,止不住的害怕,怕他真的会死。
好不容易挨到皇宫,提前得了消息的留山,早已经等候多时。
顾时宁寸步不离跟着抬他进殿的侍卫,迎面撞上了留山。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留山一身绛紫的官服配绶,贵气十足,和常年布衣蓝衫的陆善截然不同,但他们的脸却是一模一样。
自从三年前和萧晏那场闹剧一样的大婚之后,她再也没有陆善师父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
“师父?”顾时宁不确定地轻声唤他。
留山盯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又被她这一声怯生生的‘师父’喊的勾出过去的回忆。
不得不承认,顾时宁是他最得意的小徒弟,聪明大胆,过不了几年,她对医术的造诣或许会在他之上。
只是可惜,有那样的天命。
“小丫头,好久不见。”留山眯起他的眼睛,慈眉善目道。
现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很快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别愣着,来给为师搭把手。”
顾时宁原本没有把握能救回顾长於,担心她心绪不宁,处理不好他的伤口,可看到陆善师父以后,却是彻底镇静下来。
清空了的寝殿只剩他们师徒两人。
她站在一旁始终不安地盯着留山的动作。
都说医者不自救,可她没想到,对着他心口上血肉模糊的箭伤时,她也下不去手。
刻入骨髓的医术像是凭空消失了,脑子只剩下一片白,只能任由留山发号施令,要什么她递什么。
日晷的影子转了半个圈,留山才停下动作,额上满是密密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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