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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鹂有些悻悻地收回目光,开始思索如今的处境。
她与阿娘在魏氏终究是外人,若是不能讨得夫人们欢心,日后迟早要被草草打发出去,更遑论让魏氏的人替她牵线,让她攀上梁晏这根高枝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鹂才从哗哗雨声中听到阵阵脚步声,隔着重重雨幕,脚步声由远至近变得越发清晰。她抬眼望去,约莫有五六人执伞走近,中间被簇拥着的一人穿着月白的衣裳,走动间伞面倾斜,露出俊朗的一张脸,寒星似的明亮双眸,亦如多年前一般。
兴许是因为泥水污了他的袍边和鞋靴,让他一边走一边皱起眉抱怨。
只此一眼,便使得薛鹂心上猛然一颤,她立刻收回目光,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为了压下喜悦,便在袖中暗暗掐着掌心,而后迅速低头咳嗽了几声,终于引起两个侍女的注意。
“这雨再不停,我们娘子就要冻出病来了。”
银灯来握薛鹂的手,惊呼道:“娘子的手好凉,可不能再耽搁了。”
薛鹂轻声道:“可如今雨势太大,我们也不好走回去。”
“路上好些个人走来了。”侍女也看到了路上的一行人,如同看到了救星,说道:“应是哪个士族的郎君,娘子莫要忧心,我去向他们借把伞,再不济让娘子同行避避雨也是好的。”
见薛鹂犹豫地点了点头,侍女二话不说冲进雨幕。
片刻后,薛鹂看到那行人果真停下了。而梁晏的目光也透过这山间的朦胧雨雾,如多年前那般遥遥地落在了她身上。
山林间入眼皆是苍翠,薛鹂穿着身淡鹅黄的直裾,外罩一层雾色薄纱,如同一朵婉约而清丽的黄花,没由来地让人移不开眼。
梁晏的友人和随从们时不时朝亭中的薛鹂投去打量的目光,而她微低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细弱的颈项,朝梁晏投去状似不经意地一瞥。
梁晏自诩见过诸多美人,早已能做到不为美色所动,然而此刻仍是下意识呼吸一滞,扫了眼身旁几人,情不自禁地想,那娘子方才看得的确是他吧……
士族中人大都有君子风范,对于这样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便有人撑着伞走向亭子。
先靠近的人并不是梁晏,薛鹂心中一沉,却并未流露出不喜,依然端庄有礼地道了谢,而后走入对方伞下。而其余几人也没有任由两个侍女淋雨,十分好心地与她们同撑一伞。
显然梁晏早已不记得她了,仅仅是在她靠近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很快便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薛鹂与另一人执伞走在梁晏身前,衣衫上晕开了一团团水渍,微湿的发尾随着步子,在纤腰处轻轻摇晃。黑发间插着玉白的梳篦,像极了她白腻的肌肤。
“听女郎说话,似乎不是洛州人。”
“郎君猜得不错,我本是吴郡生人,只是家中遭难,好在洛州的舅父心生怜悯,收留了我与阿娘。”薛鹂说话的时候仍是带着些吴音的腔调,嗓音仿佛也浸染了这湿润的雨水,显得格外勾缠。
梁晏本在同友人说话,却莫名被前方的薛鹂吸引去了注意,连身旁人说的是什么都忘了。
清谈会上的青年才俊无不出身高门士族,恰好在他们归路上遇到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又恰好来向他们求助,梁晏不得不多想,毕竟从前也不乏有女子为攀高枝而使劲浑身解数。
想到此处,他不禁皱了皱眉,然而下一刻便又听到前方的友人开口。“你身上好似有股檀香的气味儿?”
薛鹂的语气变得低落:“家中有亲人病重,我无能为力,只能寄情神佛,今日本是去净檀寺祈福,谁知被雨困在了此处,还好遇到了……”
说到此处,她语气顿了顿,轻侧过身朝身后的梁晏看去,微微一颔首,面上染了几分羞赧。“还好遇到了各位好心的郎君。”
梁晏身旁的友人先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想到自己方才在心中对人的揣测,梁晏顿觉得有几分羞愧,主动问道:“敢问女郎家在何处,前来接应我们的马车不远,若是女郎愿意,可以与我们同行。”
薛鹂此刻已经确定梁晏不记得她,庆幸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失落。
“多谢郎君好意,前方不远有接我的侍从,便不劳烦了。”
走了一段后,很快到了平坦的官道上,几架早已候着的马车中,薛鹂一眼便看到了魏府的马车,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梁晏愣了一下,问道:“你是魏氏中人?”
薛鹂只说:“我不过是旁系出身,不敢以魏氏中人自居。”
梁晏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她的名姓。薛鹂心下觉得挫败,想到日后还能再见,倒也没有太消沉。而后梁晏见她半边肩膀都被雨丝飘湿了,好心又将伞面朝她偏了偏。
薛鹂注意到这一点,仰起头看他,微湿的眼睫颤了颤,清润明亮的眼眸如同被风拂过的一汪清泉,忽地泛起了波澜。
梁晏与她眼神相触,有片刻的怔然,自知失礼又连忙别开脸不再看她。
“娘子,车夫好像走不了了!”银灯跑过去正招呼车夫,忽然又顶着雨跑回来。
薛鹂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银灯瞥了眼梁晏等人,犹豫了一下才说:“车夫去出恭的时候滑了一跤,伤得不轻,如今连缰绳都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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