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娅拉扫了一眼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点了一下头：“谢谢。”
    她可以和人正常沟通！布莱德尔受到了鼓舞，语气更加和善了：“你愿意向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齐娅拉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无聊透顶，但她也生不起什么厌烦的情绪，于是只是应付差事语气平平地说：“齐娅拉·洛，女，10岁，父母双亡。”
    这些都是在她的档案上记着的，别的更多的关于“齐娅拉”的事她也不比这个布莱德尔知道更多。
    “齐娅拉，是这样的，你的老师说你最近表现得很无精打采。平时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有人叫也不去吃饭，更不去上课，也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你为什么不想参加集体活动？是因为有小朋友欺负你吗？”
    齐娅拉目光涣散地看着从桌上茶杯里升腾起来的水雾，平静地说：“没人欺负我。”
    “那你是遇到什么打击了，太过伤心吗？”
    “也没有。”
    布莱德尔仔细地观察着齐娅拉的表情，她似乎确实没在说谎。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大家一起行动，也不去吃饭？”
    齐娅拉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她缓缓地移动视线，看向布莱德尔关切的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不想。”
    布莱德尔呆滞了一瞬。
    “不，不想？不想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齐娅拉平静地解释了一下，“不想吃饭，不想上课，不想社交，不想玩，什么都不想做。”
    布莱德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低头飞快地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了几笔，明显有些慌乱地继续提问：“那，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会记得上厕所，困了会睡觉，实在是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吃东西。”齐娅拉说，“但我很少饿得受不了，因为往往在长时间饥饿之后我的感觉会麻木。”
    布莱德尔推了一下眼镜，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除了这些呢？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吗？”
    齐娅拉微微叹了口气。
    “活着本身就没什么意思，布莱德尔小姐。为什么人一定要找点什么事情去做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齐娅拉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竟然更放松了。
    与之相对的是彻底目瞪口呆的布莱德尔。
    不对……不对劲啊！
    这和当初被叫来的时候孤儿院跟她说的不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布莱德尔小心翼翼地问，“又是因为什么才有这种想法的呢？”
    齐娅拉怅惘地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已经很久了。”
    已经很久很久了。
    从她上辈子开始突然莫名失眠，在夜深人静的寂静时分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做到最好，然后不可自制地发现自己其实很久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起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说齐娅拉是个优秀的孩子，她的父母当然也一直以她为荣，因为她很少让人操心，每天回家都会乖乖完成作业，和同学也几乎没有过什么争执，所有老师都喜欢她。
    在每一次升学考试中，齐娅拉也都能交出令人满意的成绩，一路从全市最好的小学、全市最好的中学这么升上去，最终又考上了全国最好的那一批大学，念了一个他人眼里光鲜的专业。
    她的人生是成功的，她的人生是完美的。她沿着一条被精心设计好的通往闪耀未来的轨道一路向上走，只要她继续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她终将会到达那个光辉灿烂的目的地。
    ……
    目的地？
    哪里是目的地？
    “布莱德尔小姐，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齐娅拉慢慢地问。
    布莱德尔望着她，以她的专业素养艰难地逼迫自己问：“你是怎么想的？”
    齐娅拉抬眼望她，琥珀色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如同冬日冰封的湖面：“我以前觉得活着是为了抵达一个美好的未来，但后来我发现这是一个谎言，根本没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只要你在期末考试考到第一名，我们就带你去游乐园。】
    她放弃了看小说的时间努力地学，最终确实拿到了全班第一，父母也没有食言，在暑假带她去了游乐园。
    然后呢？
    可还会有下一次期末考试啊！
    【只要你能考上那个高中，你以后就能很容易考上一个好大学。】
    她在中考前的每个周末都被补习班占据，最终拿到全市最好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仅仅也只是轻松了一个暑假，很快她就发现高中生活竟然更加苦闷。
    【只要你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学这个好专业，你以后就不愁没饭吃了。】
    她在冬日依旧黑暗的清晨就着路灯早读，为了赶晚自习而吃了一年的面包做晚饭，没日没夜奋战在题海，做满了笔记的错题本如同词典一般厚重。在查出成绩后抱着她喜极而泣的母亲怀里，她感觉到了一丝微末的快乐，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她就茫然起来，觉得这万众期待的一刻似乎也并没有让人太高兴。
    【只要你能拿到博士学位，你就可以……】
    她可以怎么样呢？
    齐娅拉一直奔跑在一条充满艰险的道路上，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路奋力超越前面的人。身边一直有人对她说，只要跑到所有人的前面去，只要能跑到那个目的地，她就能得到荣耀、金钱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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