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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八 山豗谷汹豺虎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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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过亿人口,其中农民占了人口比例的百分之九十七以上。如果分流出一个百分点,那就是欧洲一个中小国家的全部人口。目前除了军队没有一个行业能够容纳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涌入,不过好在农民的恋土情节,要想劝他们改行也不容易。
    崇祯二十三年,义务兵役制度从辽宁、山西、陕西、甘肃、山东诸省扩展到河南、四川、浙江、福建和广东。江苏、安徽、江西、湖广四省因为户籍登记尚未完成,所以只是列入了时间表,最晚将在隆景元年推广义务兵役制度。
    至于云南、贵州,广西则因为对张献忠的剿灭作战尚未完成,地方民政只是有限展开,主要还是为军事服务。
    虽然扩兵的鼓点越敲越急,军费流水一般洒了下去,但是大明朝廷的财政并未因此而被拖垮,反倒呈现出一片百业复苏的景象。
    许多文官本着历史经验,认为皇帝一味穷兵黩武肯定会造成国库空乏,人民困顿,然而经济复苏的现实又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前一天还有人苦口婆心地劝新皇帝与民休息,停止与民争利,罢兵兴农……后一天报纸上就会出现国库财政收入几何,各地百姓的人均口粮收入折银若干。
    这些巴掌一个个打在脑补官员的脸上,丢了面子还是小事,更麻烦的是吸引了都察院的注意。
    这些人敢犯颜直谏,往往身家清白查不出贪渎之事,但刚从法政学院毕业的年轻御史们需要办案经验,那么从这些人身上下手,查他们“庸平”之罪,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无论辽宁、海西还是新设立的甘肃,一样需要他们。
    “其实没什么想不通的。朝廷花了军费,军队用这些银子采购军资,养活士卒。士卒将军饷寄回家,家人拿他们买日用品。两条线都养活了工商、脚夫、各色人等。商路繁荣之后,沿途驿馆、饭庄、酒肆也就有了生意。最后大家都有银子花,而朝廷又从中抽回国税,最后国库充盈。”年轻人站在会英楼的大堂里,侃侃而谈。
    一个身着军装,配着三颗银光闪闪星徽的上校,脸上有些泛红。她正是近卫第二军的训导官,卢翘楚。坐在她身边的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面沉如水,听那年轻人说着,微微抚须,似有嘉赏之意。
    这人正是卢翘楚的父亲,卢象升胞弟,卢象观。
    卢象观此番入京是升任江西参政之后的第一次陛见,随他一起来的年轻人是他的远房侄子,卢安字玄宴。此子好古文,不喜时文,自诩为桑弘羊一般能够经世济国之才。
    这样的人自然无法通过科举博取前程。
    卢安又觉得各学院的水准太低,索性先去族叔府上当了清客,又随族叔入京,看能否通过经世大学的考试,进入其中一窥大明最高学府的风采。
    因为吃饭时听到隔壁有一桌人讨论今上的施政治国,卢安受不得他们那些粗鄙浅见,索性立身而起,侃侃而谈。如果按照戏文里的安排,这时候应该有个阁老尚书之流的人物从角落里施施然而起,鼓掌叫好,然后提携卢安平步青云……
    不过现实里只有人瓮声质疑道:“银钱如水,越流越少,经过这么大一圈流转,难道朝廷还能收到等同军费的税收么?如此流转几圈,国库岂非空乏?百姓焉能不困顿?”
    卢安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即应答道:“银钱非但如水,还如油。有了银钱的滋润,自然能够生财。在下所打的比方并非是个封闭的圈,在扩军同时,大明也在从周边藩国外族吸取土地、财富,故而能够永无干涸之虞。”
    各家掌财之人都知道,最近一年京师羊肉价格一直在跌,最贱时几乎与兔肉持平了。其中道理很简单,口外大量蒙古人赶着羊马入关交易,直接打压了价格。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事,可如今凶神恶煞一般的蒙古人也只能乖乖守法,换了江南的棉布、丝绸、茶叶回去。
    至于棉布丝茶,自然也需要土地来承载,如果过多种植经济作物,粮价是否又要涨回去了?
    其实并不然,因为越南和暹罗(泰国)粮食的涌入,大明东南诸省的粮价甚至还有下跌。加上大量劳动力和新技术的使用,加快了硬质官道的修建,使得运输成本下降,北方粮价也被控制在合理范畴。
    卢安并没有看到剩余价值的存在,但他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大明占据了天下万国,那也就不存在外部银钱涌入了,只剩下内部流转,那时候大明是否会产生这人所问的情况?
    问话那人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见对方才思敏锐,知道自己打不赢这个口水仗,索性偃旗息鼓,仍旧与同伴用餐。
    卢安环视一圈,见没人再对自己表示质疑,这才得胜将军一般施施然落座,继续这餐家宴。
    卢象观赞赏地看了卢安一眼,道:“以玄宴的才华,便是在经世大学里恐怕也是出类拔萃的。”
    卢安不以为然道:“好叫叔父知晓,侄儿去经世大学却并非为了求学,而是为了做学问?”
    卢象观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哦?便是那陶朱白圭之道么?”
    “从小处说,这是为国谋利之术。”卢安笑道:“往大里说,却是古今之乱之道。叔父可曾想过,高皇帝开国时,土地富足。而到了国变前夕,民口不见增多,土地未尝减少,而百姓却活不下去了?”
    这个题目自然不光是大明才有,也不是一两句话用“情弊”二字就能带过的。卢象观想了想,却发现深邃得让人不能一时明白,索性放开一边。
    卢翘楚看了看这个族堂兄弟,却觉得此子只会夸夸其谈,卖弄口舌,根本没有什么才华可言。如果要说才华,能够出谋划策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才叫才华。
    三人继续吃着午餐,浑然不知道会英楼如今是个间谍、访员、御史汇聚的地方。谁都知道这里是朝廷显贵最喜欢来的地方,在这里蹲点绝对值得。而且就算没有抓住大新闻,像今日这样的口舌官司,也是能够作为民声写一篇小文章的。
    老板见食客没有起争执,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亲自去卢翘楚那桌斟酒,表示对军官的敬意。这让卢象观反倒有些吃味,他已经身为一省参政了,竟然还没有女儿受人瞩目。
    “几位客官慢用……”老板招呼着,突然听到门口小二叫道:“你们怎么搬到大门口了?快搬去后门。”
    老板三两步冲了过去,叫道:“是我让搬正门口的。对,就在这里卸货,从大堂搬到后院去。”
    伙计见老板发话了,自然不敢阻挡,连忙帮着卸货。
    那货物不小,装在三尺见方的木箱子里。送货的劳力本要将整个箱子抬进去,却被老板拦住了。
    “在这儿拆开了再往里搬。”老板道。
    劳力不知所以,反正人家肯给钱,三下五除二将木箱撬开,里面是包裹的草席。老板又让他们解开草席,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大瓷缸。
    “哎呀不好!这缸子底漏了!”伙计叫了起来。
    老板在他后脑一敲,压低声音道:“喊什么喊!”他附身下去,轻轻摩挲着洁白细腻的釉面,拨去几根黏附其上的稻草,喃喃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店里吃饭的人早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惊奇地看着这个大白瓷缸。
    这白瓷缸上面是椭圆,下面收小,留着一个空洞。
    “你真要从这儿搬进去?不怕坏了生意?”随车而来的一个褐衣匠人走到老板身边,提醒道:“这东西日后用的人可就多了。”
    “那是日后。”老板信心满满道:“搬!让大家都看看!”
    那匠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反正他只是负责安装而已。
    “这东西……怎么像个马桶?”卢翘楚看着白瓷缸走过旁边的桌子,低声道。
    卢象观和卢安都已经笑了起来,他们显然是认识的。
    因为大明第一批釉瓷坐便器就是在江西景德镇烧制的。别看这东西的工艺就和水缸没有太大差别,但是许多小县城连烧缸的技术都不具备,所以朱慈烺还是奢侈了一把,放在了瓷都烧制。
    卢象观在江西为官,自然是知道这东西用途的。事实上,在京师阁辅们还没享受之前,江西许多官员家中都已经装了这种瓷缸马桶,关键就是没有异味,容易清洗。
    安装马桶的匠人叫徒弟扛上了铸铁管,正要往里走,却被老板拦了下来:“你这些粗苯的物件怎么能走前面?去后面!”
    匠人无奈,只能再将铁管装车,从后门进去。
    会英楼新近买下了酒楼后面的一处宅院,打通之后作为最高级的包院。如今正在大兴土木,要建一栋二层小楼,一座亭子,一个池塘,以及角落里的厕所。这白瓷马桶正是用在这里,方便贵客。
    考虑到那些贵客一掷千金的消费,投资这么一个售价十两的马桶,也就不觉得心疼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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