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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一摆手:“不必,听听就过。”
指指门口:“去玩吧。我同他交代点事。”
十七从外头打开门,掌心放一块帕子,托着两只烤得皮微皱的胖红薯。
辛越从善如流坐到门外长板凳上,掰了一颗分他一半,另一颗帕子裹着放在腿上,一口一口啃起来。
“十七啊。”
“夫人。”
辛越:“味道怎么样?”
十七:“尚好。”
辛越:“听说你和黄灯近来在考奇门遁甲,这东西费脑,回头找厨房去领一盒核桃,有好处的。”
“……是。”少年艰难应道。
“上回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少年神色一肃,偏头看了一眼屋内,闭了嘴,辛越立刻懂了。
关怀下属的意境刚酝酿出来,正要开口问正事,顾衍已经拉门出来了,辛越递给他腿上那颗胖红薯,道:“谈完了?”
“嗯。”
辛越拍拍屁股站起身:“张起思人呢?”
顾衍一掰两半,另一半又用帕子裹着递给她:“倒在里边了。”
辛越讶异:“倒在里面了?方才看他说得很急的样子,三不着四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但那事他暂时没法办。”
“为什么?”
顾衍想了想:“他要找的人,如今不在江宁。”
辛越:“你对属下的事倒是十分了解。”
顾衍撑起伞,二人走入杏花霏雨下:“用人不疑的前提是,足够了解。”
这样一说就有意思了,辛越不禁好奇:“那么在顾侯爷眼里,能担得起用人不疑四字的,有几个人?”
“不超十个。”
两人轻谈着远去。
今日这场名为浪漫的山间公办,让辛越后头好几日都在琢磨。
张起思的惨状归于两点,一,无论是红鸳,还是碧缇,等张起思忙过这一阵,再抽出身来时,两位红粉知己恐怕都已经认不得他人了。当然,情场老浪子不会在意这个,他们永远都是朝前看的,待他出来之后,自会去寻紫燕、白梅。
二,重要的是,他这样没日没夜地督造新花楼织机,可以看出顾衍是要将崔家的立身之本变成整个江宁布帛商的立身之本。
陆于渊动了顾衍的盘子,顾衍的报复来得气势汹汹。
先是烧了天水竹楼,连同崔家那批布帛一并烧毁,击毁天裳阁利用这批布帛拱范家起来的盘算,势要将崔家的血肉一击打碎。
紧接着将年时囤的那批布帛放给小布帛商户,彻底激起他们抵抗崔家的反骨。
再用一根定海神针立在江宁,让杨珂锦以钦差的名义连同本地官府,给愿意扩大规模的布帛商户进行扶持,减免三年税赋,尤为困难的甚至可以请个担保往衙门去领贴补的银钱。
等这新的花楼织机再大批售与布帛商们,他们就真真正正可以立起来了,崔家这才算被一棍子打懵,血肉被瓜分干净,就算还有个虚壳,也再爬不到曾经的高度,拔了牙的老虎,除了体格大一些,有甚可怕的。
在此之后,江宁凝滞的血液会重新流动,对朝廷来说压根不亏,用了半座国库的钱,卖掉布帛,现在回了三座国库的钱,再投放回去一点,减免些税赋简直是小事。
接下来的便可以让市场自己平衡了。
数百年深根,终是商户;
千万丈厚土,头顶皇天;
往后,还会有一代又一代名商在江宁这片沃土生长,但他们都会记得一家数百年龙头的倒塌,告诉所有行商者一个道理——流水的商人,铁打的皇权,只要朝廷的拳头硬起来,再大的商户,都只是工具。
但处事老辣又果决,捅得了天,兜得住事的顾侯爷,也免不了栽在自家夫人手上。
让辛越耿耿于怀的半月之诺,以及当中隐含的诅咒般的可怕风险,终于在春夏交接的时候,被她亲手打破。
*
四月末,绿槐高柳,新蝉浅蛰,七子苑里梅子刚熟,杏子压枝。
已经有些微暑意。
便是傍晚时分站在这空旷的高台上,也感觉薰风长长,催人欲睡。
辛越半个时辰前,下了死令将她的行踪封锁两个时辰,不得告知顾衍,快马赶来了流金阁。
听这个名字,很多人会以为这是一处烧金窟,流金流金,要让你钱袋里的金子在此处像水一般流出去,但除了入内确实要一锭金子之外,此地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江宁尚文,重商,凡是富贾之家,砸都要砸出来一个读书人,在这样富庶之地,往往就有很多钱多得没处花,却又自诩高雅的人,此处就专为这类人开设。
老板,不才,就是辛越。
当然,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如今,她站在流金阁靠湖边的一座高台上,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座玲珑楼阁。
那座楼阁红柱碧瓦,四角飞檐层层,气压元龙,悬灯挂彩,威风凛凛地立在湖边,她的夫君如今在里面。
十七用十二日时间,查到顾衍一直在暗中找什么人,直到今日,才让他找到了一个破绽,跟到了流金阁里,顾衍在眼前的楼阁中,见一个人,亦有可能是一群人。
辛越在高台上等了两刻钟。
那轮红日挂在最顶上的飞檐时,她站得板板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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